“陸公子,”顧昭目光轉向那臉色倨傲的年輕人,語氣平淡。
“聽聞令尊去年在蘇州府置辦了三千畝上好的水田,其中七百畝,恰是周御史老家那些走投無路的佃農,拿田契抵了高利貸賣出的——不知這行徑,在陸公子眼中,算不算得‘逆黨’所為?”
陸家嫡子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滾出去!”孫承宗猛地一拍桌案,聲如雷霆,指著王秀才。
“明日自己去順天府領二十脊杖!再敢踏進兵部撒野,老夫親手革了你的秀才功名!”
王秀才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在他倉惶轉身的瞬間,顧昭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他袖口一閃而逝的銀光——半塊錦衣衛的腰牌。
松風堂重歸寂靜,孫承宗的語氣緩和了些:“你方才所言,梳理戰事需看‘時間、地點、兵力、糧草’四樣,此法精辟,是從何處習得?”
“市井瓦舍里聽評書聽來的。”
顧昭面不改色地扯了個謊。
“把這四樣填進一場仗里,哪里是窟窿,哪里是陷阱,自然就露出來了。”
孫承宗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推到顧昭面前:“禮部周延儒侍郎昨日有信來,指名要見你。他管著禮部,手卻總愛往兵部伸……”
老人話鋒一頓,緊緊盯住顧昭,“你昨日在明倫堂說,袁督師在詔獄里寫了首《邊中送別》,那你可知……那首詩的下句?”
“策杖只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顧昭脫口而出。
孫承宗猛地扭過頭去,面朝著輿圖。
“明日巳時,去禮部衙門尋周侍郎。記著,帶上你的圖。”
走出孫府那扇沉重的朱門,顧昭長長吁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終于松了松。
巷口,趙守義駕著帶篷的馬車正等著,一見顧昭出來,立刻掀開車簾,聲音壓得極低:“顧兄,有尾巴!兩個穿青布短打的,跟了咱們三條街了,還沒甩掉!”
顧昭鉆進車廂,反手從座位下的暗格里摸出一把冰涼的短刀,緊緊攥在手心。
駛過西四牌樓時,他悄悄掀開簾角一角,正瞥見那兩人縮在路邊的茶棚陰影里,其中一個側過臉,脖頸上一道的舊疤在昏暗光線下格外刺眼——正是錦衣衛慣用的標記。
回到租住的小院。
趙守義摸索著點亮油燈,昏黃的光暈散開,他忽然指著窗下的案幾低呼:“顧兄!你看那!”
案幾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封信。
上面只有七個潦草的字:
“欲救袁公,需先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