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杭斥著斥著,不知為何聲音愈來愈低,目光發直地望向他身后,仿佛被嚇住似的。黃玨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因為他早氣昏了頭。
他向來最厭旁人提及生身父母。此刻,黃玨面上雖看不出十分怒意,實則心中已烈火燎原,幾乎燒光了所有理智。
少年下意識去尋腰間佩劍,抬手卻摸了個空。他轉念一想,這才記起佩劍先前被自個兒擱在小榻上。
他要殺了這女人!
黃玨血氣上涌,怒氣沖沖地轉身。結果還沒待他邁步過去,一道黑影便挾著一陣冷風直沖他的面門飛來。
這可不是師杭對付他的花拳繡腿,而是實打實的招式。黃玨根本來不及閃躲,情急之下唯有抬臂去擋,可惜,最終還是捂著面頰低呼一聲,接連倒退了好幾步。
師杭已然看呆了。她原沒打算在此久留,便順手虛掩了門,與黃玨糾纏半晌都未曾發覺有人進來。
而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孟開平。
此刻,男人右手拎著條馬鞭,就立在她不遠處,面色陰森森的簡直比鬼還難看。
收拾完黃玨,他的目光牢牢釘在師杭身上。
少女現下頗為膽怯地縮在角落里,衣裙不整,鬢發散亂,雙頰酡紅,連唇間的口脂都花了。孟開平以為自己是來尋人的,沒想到變成了捉奸。無論他怎么看,都覺得這女人的情態中暗藏瀲滟春色。
她也好意思罵他不通文墨?她倒是通得很,連這種事都能躲在書閣里做!
孟開平想冷笑,卻連一絲笑意都扯不出來。甫一進來,他便瞧見燭火昏暗,兩道交纏的人影映在墻上,又是打又是罵,真不知這兩個狗男女究竟做到了哪一步。
黃玨挨完一鞭,終于漸漸緩過神來。
不消去看,他便知自己左邊眼角橫亙至右邊臉頰上的皮肉定然糟糕透頂。孟開平根本沒留情,下狠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只差一點就傷了他的眼。本來面皮就薄,這一鞭沒有月余光景怕是好不成了。
打人不打臉,黃玨羞憤難抑道:“孟開平,你未免狂過頭了!待我回應天復命,且看平章如何處置你!”
孟開平一直瞪著師杭,差點忘了這小子。一聽他還敢威脅自己,揚手又要抽他。黃玨見狀,再不敢赤手空拳相迎,當即抽出長劍橫在身前。
“在應天歷練了大半年,你的長進全長到狗肚子里去了。”
孟開平望見他臉上的慘狀,怒氣稍稍平息,但轉眼又見他唇邊居然還沾上了嫣紅色的口脂,霎時怒氣更甚。
眼見黃玨持劍防他,他卻直接扔了手中馬鞭,冷冷道:“想要這女人是罷?十招之內你若勝我,這女人便歸你了。”
師杭瞧這男人連劍都不拿,還敢托大,心中暗道不妙。可出乎意料地,黃玨并沒有順勢應下。
少年神色青青白白,變換糾結幾番,最終卻只能頗為不甘道:“我理虧,難道你就占理了嗎?你無視軍紀在先,竟連元臣家眷都敢私藏!莫說碰她,今日我便是殺了她又能如何?”
師杭心中凜然,孟開平剜了她一眼,擲地有聲回道:“你盡管去告,我孟開平做下的事從沒有后悔一說,就算砍頭我也認。不過,今日你若敢動她,我便先了結了你。”
“……好,好!重女色而輕兄弟,真教人寒心啊,今日這一鞭我記下了!”
黃玨收了劍,偏過頭望向始終默聲不語的師杭,眸光幽幽,不懷好意道:“這女人真是個禍害,不僅尋機引誘我,聽說連齊聞道也曾向你討要過她。孟兄,將這樣勾人的東西留在身邊,離間手足,辜負上恩,恐怕你早忘了渡江時的初心罷?”
師杭萬萬沒想到黃玨會來這招,以退為進,反手將臟水全潑到了她身上。至此,這倆人的態度她都看明白了。
孟開平雷聲大雨點小,根本沒打算將黃玨如何;而黃玨也極有自知之明,他暫且還斗不過孟開平,并不會因她與孟開平撕破臉。
總之到頭來,這倆人借著私怨,一番明爭暗斗完,所有火氣都會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咱們才是一路人,她只會成為你的阻礙。”
黃玨走前,朝師杭微微一笑,又對孟開平提點道:“別忘了令尊與令兄是如何死的,你寵愛她,便是違逆他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