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銳今天在兩個兒子面前丟了大臉,出了“靜安院”,便虎著臉一聲不吭地疾步往前走,沈江霖和沈江云互相對視了一眼,頗有默契地靜靜跟在后頭,生怕被沈銳反應過來給遷怒了。
父子三人在岔路口分開了,沈銳原本今夜宿在葉姨娘處,此刻哪里還有心情回到小妾那邊睡覺,直接走到了魏氏主院里。
魏氏本操心著兒子的事情,可是后頭他們父子三人卻都被婆母叫走了,魏氏一顆心都吊了起來,左思右想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熬到兩眼通紅,還坐在房內的圓桌旁沒有睡下,聽見下人通報沈銳來了,連忙起身相迎。
沈銳屏退左右,讓魏氏坐下,自己坐到了他對面,手指焦躁地點著桌面,開口便是:“府里賬上還有多少結余?”
魏氏一愣,不知道沈銳為何大半夜地查起賬來,她回憶了一下,才道:“今年的佃租還沒收上來,只收了幾個鋪面的銀子,再加上往年的結余,咱們府上大概還有六千兩的現銀。”
沈銳眉頭狠狠皺起,他心里估計的要比這個數字多一些:“咱們京中十幾個鋪子,京郊幾千畝的地,如何就這點銀子?”
魏氏惱了,她管著侯府這個家,如今能結余下這些銀子,都是她左右騰挪,才能儉省下來的,若不是她持家有方,別說六千兩,就是虧個六千兩都有可能!
魏氏冷著臉開始給沈銳算賬:“今年十幾個鋪子里,只有六家鋪子是有盈余的,三個月盤一次賬,今年一共收了兩次,一共是兩千兩銀子,還有五家不虧不賺,另有四家是虧的。至于田地,去年吳老爹上侯府來盤佃租的總賬,一共交上來五千兩的佃租和一些莊子里的年貨,去年收成不好,普遍欠收,有這些都是吳老爹的能為了。今年過年辦宴席請客,用去了三百兩,侯爺您買了一座紫檀玉石屏風,用去了八百兩,正月里請了杜大家的來唱戲,用了兩百多兩,再有兩個哥兒今年考中了生員,幾處清客又費出去六百兩,霖哥兒拜師又花了……”
沈銳越聽越頭疼,連連喊停:“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六千兩便六千兩吧,你明日叫賬上先支三千兩出來,我有用。”
沈銳自命清高,從不愿意和人細算銀子,仿佛細算了就俗了。
魏氏心里一驚,又想到了剛剛婆母把沈銳叫了過去,頓時就反應了過來:“可是要給那些人家補發銀米?”
魏氏管家這么多年,以往每年都要撒出去三四千兩銀子給那些過去跟著公爹、大伯打過仗的兵丁家里,最開始的時候,每年要支出七八千兩銀子,還是這幾年有些人家慢慢立起來,或是上一輩的人徹底走了,這才支出去少了許多。
原本沈銳自去年開始說不用再去支出這筆銀子了,魏氏還松了一口氣。
以前每年通過那些商人供奉,一年得有個五六千兩銀子進項,如今這條財路斷了,魏氏還為難將來侯府入不敷出,侯爺主動說砍了那筆開支,魏氏覺得理應如此。
現在舊事重提,還得補上去年的窟窿,如此一來,偌大的侯府,哪里運轉的過來?
見魏氏明白了這錢的用處,沈銳也不藏著掖著了:“叫你知道了也好,母親說了,無論從何處儉省,都要給這些人的銀子發了,之前你便做的很好,這事就還是歸你管著,等弄好了,你將賬本做好給我,我給母親去瞧。至于府里的銀子要如何騰挪,我都聽娘子你的。”
沈銳說著說著,便軟了口氣,他拉著魏氏的手,難得的小意溫柔,又嘆了一回:“還好有你幫著我,母親不知道我們的難處,剛剛硬是在兩個兒子面前罵了我,讓我好不得臉。若是家中還像過去那般,我哪里就要計較這些了。”
魏氏的手保養得宜,依舊細嫩如削蔥,沈銳反復揉捏著魏氏的手,將魏氏都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嬌嗔道:“都是老夫老妻了,你有話直說便是。只是有一點,我面皮薄,手段淺,到時候哪里做的不對了,你可不許怪我。”
見魏氏應下了,沈銳長松了一口氣,連說有不聽她使喚的便來找他就是。
他不管魏氏如何去做,只要這煩人事別落在他頭上便是。
今夜不宜再宿在別處了,沈銳干脆在魏氏房里睡下,老夫老妻難得火熱了一把,將魏氏伺候妥帖了,沈銳宛如精疲力盡被甩上岸的魚,張著嘴干喘氣,見魏氏已然沉沉睡去,他也乏的眼皮打架,折騰了大半宿,明日又是大朝日,沈銳趕緊閉上眼睡了。
沈銳感覺只合了一下眼就被人輕聲叫醒了,他沒吵醒魏氏,自己躡手躡腳地靸著鞋到了外間去,喚人給他穿戴整齊了,便讓人在前頭打著燈籠,自己上了馬車上朝去了。
魏氏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這便是家中婆母不管事的好處了,她無需到婆母面前請安站規矩,雖然魏氏平日里嚴謹,不讓人挑出錯,但是偶爾偷懶一回,也無人敢說什么。
想到昨晚侯爺交代她的事兒,她雖煩心,但是又有些說不清的甜意,只道在沈銳心里,果然還是最信任她的。
魏氏盤了一整天的賬,在賬本上寫寫畫畫,除了沈銳那處,其他能儉省的儉省了出來,魏氏與沈銳夫妻這么多年,哪里不了解自己的丈夫,說是讓她騰挪,但是若儉省下來丟了侯府的臉面,他定是不依的。
所以仆婦小廝的排場人數不能少。再說了,下人大批往外賣,被別人聽了豈不是說侯府不行了?那便只能縮減他們的月例;沈銳那邊的開銷不能省,那便只能縮減自己和幾位姨娘的,還有兒子女兒們的開銷,原本每一季度都要量體裁衣,做八套衣裳的,現在改成四套,原本筆墨紙硯用的上等的,現在用低一個檔次的,原本姨娘屋里也可以放冰盆的,如今便是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