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遞予宋從心的,是姜佑為人的所有。
[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呢?]
宋從心死死掐著姜佑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在神魂將要撕裂的劇痛中,她額間金光突現(xiàn)。彼世的記憶奔涌而來,與姜佑的神識兩相沖撞。那些銘刻在人字碑上的名字,那些黑暗時代中摸索前行的人——究竟是何等宏大的愿景,才對得起這些人的一生?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宋從心吐出一口冷霧,嘴唇不自知地顫抖,“……我想,我仍然,會去人間筑一座城。”
識海深處的人字碑金光大綻,心守誓言推拒著外來的污染。永留民的意志被屬于人的靈性裹挾,兩相交錯,似攜手跳了一場和而不同的舞蹈。
宋從心無法預(yù)知未來,她當(dāng)然會衰老,會疲憊,會受傷,會心灰。但她目睹了彼世的自己,即便沒有天書,清平依舊頭也不回地走入了那個長夜。清平銘記了拂雪的名字,拂雪見證了清平的一生。她知她,她亦知她。她們知道自己無論踏上何種道途,最終都會做出一樣的抉擇。
——相信人,愛著人。
即便剖開這個族群自私的血肉,見過人心鮮血淋漓的毒瘤。她依舊相信,人性的光輝能點(diǎn)亮天空。
所以,她仍會去人間,筑一座城。
姜佑松開了手。
污染被人字碑清退,知識被天書承載。宋從心向后仰倒,被快步上前的靈希扶住。姜佑拔出沒入他心口的脊骨劍,片刻的沉默后,將其放入宋從心的手中。
[那些已經(jīng)燃燒的生命,已經(jīng)付出代價的魂靈,又將何去何從?]姜佑起身,望向浩浩蕩蕩的若水,似在詢問,又好似在自言自語。
弱水河畔,千手千眼千面的佛陀睜眼,開口便是梵音天來:[吾將駐足于此,傳智光于萬世。苦業(yè)不盡,誓不成佛。]
宋從心怔然抬首,卻見那千面佛陀的手中捧著一顆佛首。那熟悉的眉眼,分明是故人的模樣。宋從心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靈希突然上前一步,像宋從心
先前對她所做的那般,錯身擋在了師姐身前。
[吾記得你,靈希。]姜佑說出了靈希的名字,[你是吾之子民惡意的產(chǎn)物,為尋求天劍隕落之法,祂們創(chuàng)造了你。你本是‘祂’的容器,集人、妖、魔三族血脈與劫濁于一體。你以人性之惡為食糧,卻意外生出了人的靈智。靈希,你為何來此?]
你為何來此?宋從心不久前便問過靈希相同的問題。
“……我將前往虛空。”靈希抬頭,注視著姜佑,“我會成為神舟最后的防線,為這片土地上的生靈爭取時間。”
宋從心聞言一震,她下意識扯住了靈希的長衣,卻被靈希反握住了手。
靈希沒有回頭。蘭因叔說得不錯,就像她無法阻止師姐奔赴大義,她的道途也注定只能一人行走。靈希從不畏懼死亡,亦不恐懼孤單。但她害怕自己這一回首,便會像走下神壇的明塵一樣,再不能將自己鑄進(jìn)無血無淚的神像之中。
靈希此話一出,灰影便轉(zhuǎn)動頭顱。姜佑的目光
神國崩毀,地域傾塌。
落足點(diǎn)崩壞之際,一雙金色的佛掌托住了宋從心與靈希。慈悲的佛陀垂眸,朝靈希吹出一口氣。
險些被引動劫濁的靈希借這一口生氣緩過勁來,她勉力站起,將不斷溢散的魔氣收斂入體。宋從心眼睜睜地看著她僅有金丹期的修為不斷暴漲,從煉氣化神境連跨兩個大境界,直接步入煉虛合道的大乘期。但宋從心并不為師妹的修為提升而感到高興,反而是靈希寬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吾送爾等離開此地。]佛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