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長,本子…初稿。”他把稿紙放在趙世武桌上,聲音帶著一絲熬夜后的沙啞。
趙世武剛端起茶缸,看見蘇長順這模樣嚇了一跳:“哎喲我的祖宗,說了時間緊,也不用這么拼命啊,這眼睛紅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熬壞了,拿什么給廠里干活兒?”
他嘴上埋怨著,目光卻立刻落在那厚實的稿紙上,心里一緊——真搞出來了?質量能行嗎?
他半信半疑地拿起稿紙,從第一頁開始翻看。
辦公室里只剩下趙世武翻動紙頁的沙沙聲和他漸漸變得沉重起來的呼吸聲。
他看到了鍛錘下李慶祥剛毅的身影和汗水晶瑩的定格,看到了賈東旭咬牙堅持的倔強臉龐,看到了老工人摩挲照片時的柔情與自豪,看到了工友間無聲的扶持與責罵里的溫暖,看到了鋼鐵熔爐的壯美奔流,軋機轟鳴中鋼軌延伸的震撼力量…畫面感撲面而來。
但真正讓趙世武心臟狂跳,喉嚨發緊的,是那從車間微觀到山河宏圖的升華構想。
那份稿紙仿佛帶著溫度,在他手中變得滾燙!
當看到蘇長順描繪的場景如何一步步拉升——從鍛工揮汗的角落,到軋鋼生產線的交響,到滿載鋼材的列車駛出廠門,再到那尚在孕育卻已孕育著無限力量的武漢長江大橋工地,最終化作一幅幅建設新中國的壯麗畫卷…
趙世武感覺自己的眼眶都有些發熱了。
那不是簡單的記錄,那是一種精神,一種千千萬萬和李慶祥,賈東旭一樣的普通工人,用汗水澆筑國家未來的偉大。
一種全國人民勒緊褲腰帶,咬緊牙關,也要把共和國建設的決心可視化的震撼,這哪里是紀錄片的劇本?
這分明是獻給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時代,獻給工人階級的一曲贊歌。
趙世武猛地合上最后一頁稿紙,胸膛劇烈起伏,他不是什么文藝青年。
但此刻,他被這粗糲,滾燙,飽含力量的畫面和深深的內涵徹底擊中了。
他抬起頭,望向熬紅了眼等著結果的蘇長順。
趙世武那略顯富態的圓臉上,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激動,敬佩和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他站起身,兩步走到蘇長順面前,伸出厚實的手掌,用力地,重重地拍在蘇長順的肩膀上。
”長順!”趙世武的聲音帶著一絲極力壓抑卻依然明顯的顫抖。
”辛苦了,你做的…太好了!”
他看著蘇長順布滿血絲卻眼神依舊銳利的眼睛,一字一句,斬釘截鐵:“這本子,一字不改,我這就去找楊廠長,立刻,馬上!”
他一把抓起那疊沉甸甸的稿紙,緊緊抱在胸前,仿佛抱著什么稀世珍寶,又像抱著一個沉甸甸的責任和使命。
”咱們軋鋼廠,必須,全力把它拍出來。”趙世武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
”這就是咱們工人階級自己的電影,就該是這樣,就該是這個樣子!”
說完,他甚至來不及多交代一句,如同捧著一簇熾熱的希望之火,轉身推開辦公室門。
腳步帶風地朝著廠長辦公室的方向,十萬火急地沖了出去。走廊里回響著他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
蘇長順站在空下來的辦公室里,耳邊還回蕩著趙科長那激動無比的宣告。
他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徹夜奮戰的疲憊仿佛瞬間被一種巨大的興奮和成就感取代。
肩膀被趙科長拍過的地方,感覺沉甸甸的,那是信任和期待的分量,他知道,這《軋出鋼材筑山河》的第一個難關,已經沖過去了,接下來,將是更緊張的拍攝征途。而他,已經看到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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