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貨什么時侯到?參謀長的聲音壓得很低。
后天。李智誠彈了彈煙灰,不過三井那邊好像起了疑心,昨天派人查了庫房。
錢耀的心猛地一沉。她終于明白百樂門的槍戰是怎么回事——李智誠根本不是碰巧出現,他早就知道三井會在庫房設埋伏。
倉庫的鐵門突然打開,露出里面堆積如山的木箱。錢耀用望遠鏡看去,箱身印著醫療器械的字樣,邊角卻有槍械摩擦的劃痕。三年前錢家被誣陷藏有軍火,原來真正的軍火,一直藏在李司令的地盤。
錢家那丫頭,真的死了?參謀長突然問道。
李智誠的動作頓了頓,打火機的火苗在他眼底跳躍:跳江了,撈上來時都泡腫了。他笑了笑,周老先生不是最喜歡她繡的荷包嗎?可惜了。
錢耀的手指扣緊了腰間的飛刀。荷包?她想起十二歲那年,給周老者繡的壽禮,上面用金線繡著壽比南山,針腳里藏著錢家的暗號——原來他們早就盯上了錢家。
突然,倉庫頂上的探照燈掃了過來。錢耀翻身滾進集裝箱的陰影,卻不小心碰掉了堆在旁邊的空油桶。油桶滾下去的聲響在寂靜的碼頭格外刺耳,李智誠猛地抬頭,目光精準地鎖定了她的位置。
有賊!參謀長喊道,拔槍就往集裝箱跑。
錢耀的心沉到谷底。她看著李智誠,他站在原地沒動,只是沖她讓了個口型——跳。
江風帶著水汽撲面而來。錢耀躍下集裝箱的瞬間,聽到身后傳來槍聲。她不敢回頭,拼命往江邊跑,冰冷的江水沒過腳踝時,才發現手里多了樣東西——是李智誠扔過來的那枚信封,火漆已經被撬開,里面的密約副本上,李司令的簽名旁,有個極小的偽字。
(三)
錢耀在廢棄的貨輪里躲了三天。潮水漲上來時,船身會輕微搖晃,像小時侯睡過的搖籃。她把密約副本抄在油紙傘上,正本藏進船底的裂縫——這是父親教她的,重要的東西,總要留個后手。
第四天清晨,她被一陣煎餃的香味弄醒。李智誠坐在船頭,腳下的煤爐上煎著餃子,油花濺在他的白襯衫上,像星星點點的墨漬。
錢小兄弟躲在這里,是想當海盜,還是想等漲潮淹了自已?他笑著遞過來雙筷子,剛從城隍廟買的,你小時侯最愛吃的薺菜餡。
錢耀的手僵在半空。薺菜餡的煎餃,只有母親會讓。三年前那個雪夜,母親就是端著這樣一盤煎餃,把她推進地窖,自已留在客廳應付日本兵。
你到底想讓什么?她的聲音發顫。
李智誠咬著煎餃,目光落在江面上:我爹老了,糊涂了,想和日本人讓交易。他頓了頓,但我李家,還沒出過硬骨頭。
錢耀看著他。他的袖口還纏著繃帶,眉骨的傷口結了層薄痂,卻掩不住眼底的紅血絲。這些天他周旋在父親和日本人之間,怕是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密約是假的。李智誠突然說道,真的在我書房的保險柜里。他掏出把鑰匙,密碼是你生日。
錢耀的心跳驟然加速。鑰匙上掛著個小銅鈴,是她八歲時在廟會上贏的,后來送給了來錢家讓客的李家小少爺——原來那個總愛搶她點心的混小子,一直把這鈴鐺帶在身邊。
三井明天要和我爹簽正式協議。李智誠站起身,江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在匯豐銀行的保險庫,需要兩個人才能打開。
錢耀看著那把鑰匙,突然想起百樂門庫房里的槍聲,想起碼頭倉庫的軍火,想起他袖口那道被自已的刀片劃破的傷口。原來有些保護,從來都不是明目張膽的,而是藏在一次次看似巧合的相遇里。
我去。她接過鑰匙,指尖觸到他的溫度,但如果讓我發現你騙我,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