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瞄著曹銳道:“這釵頭的紋樣倒是少見。
”曹銳眸色幽深:“是只有冀北可見的寒鴉薊。
”陳知州是地道的南方人,從未見過什么寒鴉薊。
他正想就這由頭多寒暄幾句,方道出"此花"二字,卻見曹銳已拂袖轉身,轉眼便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衙署門外。
恰在此時,晴天乍起一聲“轟隆”響雷,陳知州怔立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抬頭望天,低頭見玉,心里又犯起了嘀咕,曹三公子當真只是來找個女子的?此刻,這個被陳知州心下念叨的女子,正偽裝成老嫗模樣,在潛入豫臺的土路上連打了三個噴嚏。
蘇荻憂心忡忡地盤算著,前幾日落水果然還是落下了些傷寒之癥,得在城中多買兩副藥回去才行。
謝棲羽和蘇荻逃命逃得匆忙,來不及給鳴川留下只言片語,當下二人已在城外一間廢棄的農舍安頓好,便琢磨著給鳴川來送個信兒。
臨行前一日,蘇荻支著下巴打量謝棲羽,見他端坐時連衣褶都透著貴氣,怕是連市井也沒去過幾次,更遑論在官兵環伺之下躲避行蹤——這活大抵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思量間,謝棲羽的贊揚已聲聲撞入耳中:“你這般坐擁傾城之貌的弱女子,卻能獨立于世而不為歹人所害,足以證明你足智多謀,極善偽裝,這等小事當不在話下。
”道理雖是如此,但蘇荻一聽便知謝棲羽的十分贊揚里含著九分虛情,不過是哄她心甘情愿為他做事罷了。
好在她本就要回豫臺尋那支遺落的銀釵,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權當還謝棲羽幾分救命之恩。
但很快,蘇荻意識到這救命之恩并不是那么容易還的。
當她問起鳴川家住何處時,謝棲羽的沉默令她也沉默起來——蘇荻明白了,自己憑一人之力,應下了一個大海撈針的活。
蘇荻翻身半宿,左思右想,鳴川能不能找到全看命,銀釵好歹還是有些眉目的。
雞鳴晨起,她易容更裝,隨著當日第一批賣菜的郊野村民,一同擠入豫臺城門,直奔城中最為奢華雅致的客棧——如意樓。
蘇荻在如意樓附近逡巡數輪,確認沒有曹家侍衛駐守周圍,方才拄著半截撿來的枯枝,顫顫巍巍地跨過了如意樓門檻,向掌柜詢問起“蘇荻”的下落。
哭天抹淚道蘇荻少時與其父生隙,嫁人后多年不曾歸家,如今其父重病,家中捉襟見肘,聽聞其行至此處,特來尋訪,請她顧念父女恩情,回鄉一見。
掌柜一掀眼皮,迅速打量一番來人,目光落回算盤上,又噼啪打了起來:“死了。
”死了?蘇荻聞言一怔。
但她心里猶惦記著那支銀釵,來不及深思,又啞著嗓子哀聲道:“那她其他的行囊我可能帶走?她那老父親快要病死了,就等著這點錢救命……”掌柜不抬眼:“早被曹將軍府上的人收走了。
”蘇荻:“……”掌柜撥完最后一個算珠,“啪”的合上賬本,冷哼一聲:“沒想到啊,看著這么好看的小姑娘,竟是個不貞不孝的敗家子兒,真是人不可貌相……這種女人在我們家鄉可是要被沉塘的……嘖嘖,最后還被燒死在落花樓這么個地方,生前死后都讓家人抬不起頭……”蘇荻:“……!”蘇荻在掌柜的喋喋不休里甩袖而去。
“哎,哎……”掌柜還沒說痛快,愣愣地看著地上的半截枯枝,心道人一怒極果然連腿腳都利落起來了。
蘇荻走出十余步,心知那銀釵怕是尋不著了,眼下只剩尋訪鳴川這一樁差事。
將心比心,謝棲羽尋找鳴川時,鳴川應當也在尋找謝棲羽,鳴川最先要確認的,必是謝棲羽的生死。
念及此處,蘇荻復折返客棧,顫顫巍巍地跨過門檻,撿起地上的半截樹枝,沖那掌柜干笑一聲:“掌柜可知道在哪認領遺物?我家那小姑娘說不定還有些其他值錢的東西在身上,我去碰碰運氣。
”順著掌柜所指方向,蘇荻來到了豫臺的衙署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