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時,天陰沉沉的。爸抱著我,一句話也沒說。媽跟在后面,腳步很重,影子在地上拖得長長的。
回到出租屋,媽把自已關在小廚房里,半天沒出來。爸坐在床邊,摸著我的頭,手在抖。
“是……是先天性的。”他聲音啞得厲害,“醫生說,視力太差,戴眼鏡也沒用……”
我似懂非懂,只覺得屋里的空氣突然變得很冷。
從那天起,一切都變了。
媽不再教我認院子里的雞,也不再指著影子跟我說“這是光”。她總坐在床邊發呆,眼神空落落的,像看很遠的地方。我搖搖晃晃走到她跟前,想讓她抱,她卻一把推開我:“走開!”
她的聲音很冷,不像以前了。
有一次,我吃飯時,手抓得太急,把碗碰倒了,米粥灑了一地。媽突然就炸了,她沖過來,抓起身邊的掃帚,朝我腿上打了一下:“死瞎子!說了多少遍,慢點吃!”
掃帚柄是竹制的,打在腿上,疼得我“哇”地哭了出來。我不明白,以前我也灑過飯,她只會笑著說“沒事,再盛一碗”,今天怎么就打我了?
我哭得更兇,想往她懷里鉆,她卻后退一步,眼睛紅紅的:“哭!就知道哭!你這個……”后面的話,她沒說出來,卻比打我更疼。
爸回來時,看到我腿上的紅印,和媽吵了一架。媽哭著喊:“我容易嗎?跟著你住出租屋,吃不上一口好的,現在娃又是瞎子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爸沒再說話,蹲下來抱我,我聞到他身上的煙味,還有點濕濕的,像是哭了。
我還是愛到處爬,到處摸,想探索這個模糊的世界。可我越來越怕媽,怕她突然發脾氣,怕她手里的掃帚。每次她的影子朝我過來,我就嚇得縮成一團,或者放聲大哭。
我不明白,為什么前幾天還疼我的媽,突然就變了。我更不明白,我的眼睛怎么了,為什么它會讓媽這么難過,讓爸唉聲嘆氣。
我只能哭。哭的時侯,媽有時會別過頭,有時會更生氣,打我打得更重。
出租屋的光,好像比以前更暗了。那些晃動的影子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東西——爸的愁,媽的怨,還有我腿上隱隱的疼。而我眼里的世界,依舊是一團團模糊的光影,只是不再覺得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