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林慕嫻像是才注意到顧云籬與清霜這兩個大活人似的,“哎呀”了一聲:“這位便長兄他說得那位醫(yī)士吧?”
她看了過來,顧云籬卻打了個冷戰(zhàn)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令人不適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這下,顧云籬總算是發(fā)現(xiàn)她目光的不妥之處。
她目光輕飄飄的,像是不甚在意自己,可方才與林慕禾談話時,卻拿余光一掃,有些刻意地眨了眨眼。
可見那場山雨來過,并非只淋了一人肩頭。
這話不是征詢,更是知會。
林慕禾斂眸,彎身恭順答:“曉得了,大姐姐。”
她態(tài)度溫順,還是一如在東京時那副溫吞不爭搶的模樣,著實取悅了林慕嫻,一些莫名的怨氣消散了幾分,林慕嫻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點了點頭,便隨著季嬤嬤下去休憩。
“哦對了,給這位俠士也安排一間屋子,”她走出幾步,猛然想起來什么,回過頭來,“常大俠,一路風塵顛簸,不如洗漱洗漱,歇幾日再動身?”
一切似乎都在常煥依計劃之中,她聞聲扯起一個笑來,拱手抱拳沖林慕嫻道:“既然如此,某便不與小娘子客氣了,多謝小娘子。”
林慕嫻抿了抿唇,輕輕笑了笑,轉(zhuǎn)身便與季嬤嬤離開。
熱鬧的前院不消片刻,便再次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寂靜。林慕嫻來得浩浩蕩蕩,上上下下帶了三十多號下人,此時均隨著她離去,只留下顧云籬幾人在前院,仍然有些凌亂。
如林慕禾所說,她的這位大姐姐但從表面上來看,確實堪得“恭直溫良”一詞,可顧云籬看得出來,這不過一切表象而已。若真的和善,又怎會看著自己的妹妹被一個下人欺凌至此?
不過是披著善人的一層皮,行些表面功夫的偽善之人罷了。想到此,顧云籬更是沒來由地一陣惡心,愈發(fā)覺得這舊宅四角的天空逼仄壓迫,像是要把人深深困在其中似的。
直到腳步聲走遠,再聽不見時,林慕禾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濁氣。
林慕嫻的態(tài)度有些微妙,她未必看不出,先前東京府時,她是斷然不會這般虛情假意地關心自己的。
在她眼中,沉默亦是一種所謂的“善”。于是主母欺壓時,她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下人狗仗人勢苛待自己時,她也只是靜靜看著,默認允許著一切的發(fā)生。
她也從未刻意去欺壓這個妹妹,可林慕禾卻清楚,這并非因為她心地如何良善,而是自己太過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她去動什么心思刻意打壓。
思及此處,她忍不住輕嗤出聲,不知是在笑自己軟弱,還是笑林慕嫻的虛偽。
顧云籬瞥見她緊抿的唇線,良久,她才緩聲道:“要休息嗎?離午膳還有些時間。”
林慕禾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小葉便要上前攙扶。她剛剛邁出一步,想說什么,卻又意識到今時今日舊宅安排了許多不知是誰的眼線,便只能沖她做了個微妙的口型——“小心”。
她也猜出來今日常煥依的到來,必定有事情要發(fā)生。顧云籬眼神黯了黯,片刻,才勾起一個笑來,站在原地默默目送她離開了自己的視野。
裙袂輕揚,瞬息間消失在她視野外,顧云籬眼皮跳了跳,又按下心頭那總是忍不住浮起的莫名的愧疚與酸楚之情,一遍一遍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