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情,一同出了船艙,來到甲板之上。
河面風速正好,暑氣也被沖淡了許多,清霜正扒在船邊四處張望,碼頭上,送行的舊宅一幫人擺著手,其中以季嬤嬤最為賣力,一邊擺手,一邊還拉長嗓子喊:“姐兒,回了東京定要稍封書信回來——”
這回,是真真切切要去東京了。
周遭忽然涌來些實感,顧云籬的手忍不住顫了顫,她做了個深呼吸,才平復下來。
那個噩夢里燃燒著大火的地方,也是那個承載著親族記憶的地方,更是她前半生最溫存的殘留之地。
此后,便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她誓要親手將舊案的蒙塵擦拭干凈,將真相洞悉,公布于世人之前,還親族世人清白,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手心忽然一熱,她猛然回過神來,身側也不知何時站了一個林慕禾,她撫上自己的手,察覺了掌心的汗,輕輕一笑,歪頭問她:“顧神醫,在想什么?”
是了——還有一件事,那便是為她醫治眼疾,將困擾她半生的眼疾之謎一一解開。
“沒什么,”她撥了撥被江風吹亂的發絲,回握回去,“許久沒有去東京,一時間,百感交集罷了。”
且看她的神色,應當與自己差不多。
由此,方得始終。
同日,陳留。
臨時搭建的難民棚吵吵嚷嚷,有婦人的哀求,抑或是不知緣由的謾罵聲,或是孩童的啼哭聲,無比紛擾,聽得人心頭火起,煩躁難忍。
看守的官兵亦有些不耐煩了,忍不住向身邊的人抱怨:“南蠻子真能跑,竟然一口氣跑來這里,到頭來還得是咱們來管這爛事!”
“難民一多,最易生時疫,今日不是說有閬澤的人來給這幫人看病么?怎么還不見蹤影?”
那官兵說著,身后卻驀地伸來一只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
縱使青天白日,這么一下子也險些給人魂嚇出個好歹,他驚叫了一聲,提起長槍連連后退幾步,才看清方才拍自己的人。
來人一身輕簡的灰色布裙,背著一個半人高的藥箱子,身后還跟這個個子很高卻佝僂著背的人,低著腦袋,十分可疑。
“你是誰?!”他松了口氣,沒好氣問。
“在下正是收到閬澤飛箋,特來援助難民的郎中。”來人和善地笑笑,朝兩人拱了拱手。
“噢……那他又是誰?”那官兵說著,提著長槍指了指她身后的人問。
“是我老家跟來的藥童,是個治不好的僂子,一臉麻子,從小自卑,不敢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