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的紙錢飛了滿城,皇帝駕崩,百姓雖不知內情,卻也從全城緊張詭異的氛圍之中猜出來些許,流言隱秘的傳播,更令人忍不住好奇的,是一夜之間傾倒的左相府——據有人傳,多日前的嵩山圍獵之所以未竟而終,是因為二皇子謀反,這也解釋了為何二皇子被以庶人之禮草草下葬。
原本站在桑氏一派的官員們個個坐立不安,急不可耐地要與左相割席,但原先尚且還談得溫和的長公主卻突然發了癲,飛快地安排另一位中書重臣補缺了吏部尚書之職,不等眾臣反應,便開啟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清洗。
此前與左相勾連過多、利益相關的官員都紛紛被牽連倒查,輕則革職,重則抄家流放,關聯不密切者,也盡數抄沒了許多家產,充入國庫中,好歹保全了自身。
這些也都是后話,李繁漪手段雷霆,朝中有人不滿,尤其臺諫言官認為她僭越,但東宮卻對此沒有什么反應,相比原先的李淮頌,此次回朝,幾乎到了有些懶政的地步。
國喪期間,官員不得再穿原先朱紅或是深藍色的官服,紛紛都換上了淺白色的圓領襕袍,上下行之間,只見一個個成群成行的官員。
太子失蹤的真相終于大白,而關押在大理寺典獄中的蕭介亭也被釋放出來。
他一早聽聞太子歸朝的消息,即使在獄中呆了多日,出來時也沒見幾分頹靡的姿態,反倒興奮異常。
典獄外,杜含一身素色的圓領,手捧赦罪詔書,面上卻沒有什么高興之色。
聽她讀完詔書,身后兩個主簿官在她一個眼神下,識趣地離開。
蕭介亭還沉浸在終于沉冤得雪的興奮中,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摸不著頭腦:“怎么讓他們走了?”
杜含吞咽了一番唾沫,將詔書塞進他的手心里,頓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
“恭喜,沉冤得雪,北地與你,此身終于分明了,我代阿喻也一道恭喜你。”她聲音有些干澀,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樣。
“謝謝謝謝,還得多謝你跟藍大人,真不知道怎么謝才好……”蕭介亭哈哈大笑了一聲,說著說著,忽然一停,“只是既已真相大白,何時才能釋放我師尊?”
身前的人身形僵了僵,抬在腰際的手忽然垂下。
蕭介亭眨了眨眼,有些不解:“杜大人?”
他神經大條,再笨再軸,見她不語,也察覺了一絲不對,但卻不敢去猜,只能扯了扯嘴角,不死心地問:“朝廷定會釋放我師尊的對吧?她明明什么都沒做錯。”
杜含垂下頭,似乎仍在組織著語言。
“杜大人,怎么忽然啞巴了?”
“蕭官人,”她忽然開口,又抿唇,手指緊了又松,“這幾日理卷宗時,我亦將典獄無論重刑犯還是輕刑犯,挨個盤查一遍,卻并未找到你所說的那位……蕭擁雪。”
額角一抽,蕭介亭想也沒想便擺手:“怎么會?當初我就是聽聞我師尊被押解回京,這才——”
話說一半,他也猛然滯住,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了什么。
朝廷要抓住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他,林宣禮不遺余力地抓捕自己,或許并不是因為不能在蕭擁雪身上盤問出什么,而是因為,那場變故之中幸存的人僅剩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