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抓住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他,林宣禮不遺余力地抓捕自己,或許并不是因為不能在蕭擁雪身上盤問出什么,而是因為,那場變故之中幸存的人僅剩下他自己了。
蕭擁雪被押解入京從頭至尾不過是個幌子,是引他不惜走爛雙腳、迷路瀕死在林中也要抵達東京為師門沉冤昭雪的引子罷了。
而杜含的表情也印證了他的猜測,梗住片刻,她垂眸,聲音很輕:“后細查起來,問詢到當日前去北地支援的兵將,只說……蕭擁雪早已身死北地,連朔州都沒出得來。只是你從北地奔逃,一心平反,未能與那里通信,不知此事。”
蕭介亭的笑終究是僵在臉上:“師尊雖六十有四,可武功并不松懈,怎會、怎會呢……”
冷如杜含,此時看他語無倫次,也心有不忍,她欲言,最終還是又止。
北地的寒春直至四五月份才有回暖的跡象,一場大雪從十二月份下來,要到三月才能消融干凈,而這場以一己私欲為開端的政斗謀亂,卻生生將無數(shù)人困于這場大雪之中,權貴彈指之間,或許只是一金、一玩物,可卻能帶起一層激蕩的漣漪,水波無情,無辜之人的性命盡數(shù)湮滅。
沖上腦中的憤怒難以平息,二皇子已死,那只剩擇日問斬的桑盼,他想憤然起身找到這人一刀給她個痛快,可這想法剛剛冒頭,便又被壓了下來。
甩了甩腦袋,蕭介亭長舒了一口氣,低低對杜含道了一聲“多謝”。
“你要去何處?”
蕭介亭思索片刻,答:“自然是回朔州去。”
“你……不報仇了?”
“自有朝廷律法懲治有罪之人,我固恨,但北地不能無人……此番回去,我再想想,往后如何吧。”爪牙之力如何與朝廷的擎天巨臂相抗衡?恨朝廷自私的利用,卻也恨自己無用,他腦中一團亂麻,心累身體也累,只想歸家,回到朔州——
“朔州兵變,僅僅只是桑盼與李淮頌的謀劃?”
門外,盡是奔忙的臣僚,屋內安靜的氣氛與外面格格不入,一道屏風后的兩人對坐,天氣逐漸轉寒,眾人衣衫都厚了許多,李繁漪穿了身深色的氅服,正喝著熱茶。
李淮儀坐在輪椅上,瞇了瞇眼,也喝茶,問:“阿姐想問什么?”
“那夜韃靼夜襲,你為何會與蕭擁雪在帳中?”
“共商迎戰(zhàn)韃靼之事。”李淮儀移開眼,輕輕咳嗽了兩聲,答。
“軍備松弛,當夜還有小隊分散兵力圍擊韃靼一支小兵,迎戰(zhàn)之姿是這樣?”李繁漪笑,“今春韃靼進犯,你素不愛軍事卻自薦前去親征,我便覺得不對,卻只當你是長大了,想要歷練,如今想來,處處是疑點,說吧,你與先帝共謀了什么事?”
“阿姐敏銳,我自愧不如。”
“你不必這樣,”李繁漪擺手,“如今先帝已故,直說便是。”
“先帝忌憚江湖勢力……是而想以刀術開刀,令我在北地演一出構陷的戲碼,拉刀術下馬,將其勢力并入北地戍邊軍之中。”他說話簡潔,三言兩語便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