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王心中一動,瞬間悟透了此中深意。
清查貪腐是樁吃力不討好的苦差,查得越深,得罪的人越多。柳景言鋒芒畢露,正好讓他去當這把捅破膿瘡的利刃。
事后,皇兄只需稍稍寬縱幾分,那些世家大族便只會感念天子法外開恩,反而將所有怨恨都記在柳景言一人身上。
好一招借刀sharen、恩威并施的陽謀!犧牲一個柳景言,既能清除朝中蛀蟲,又能加深眾臣對天子的敬畏。而自己身處其中,亦能被這把刀護得周全。
思及此,常山王心頭掠過一絲寒意,既為皇兄手段之高妙,也為自己能得此庇護而生出幾分感激。
只是這感激之中,終究夾雜著一絲無法言說的畏懼。
明帝正欲再交代幾句,范忠卻突然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一張老臉煞白如紙,竟連向常山王行禮的規矩都忘了,急急貼在明帝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飛快地低語。
常山王頓時心生詫異。
這范忠自皇兄潛龍之時便隨侍在側,幾十年風浪過來,何曾見過他如此驚惶失措的模樣?
他心下暗自揣測,莫不是那已被廢為庶人的二哥又在興風作浪?還是西北邊關來了八百里加急軍情?
只見隨著范忠的耳語,明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周身氣壓驟降,最后竟是怒不可遏,一腳踹翻了身側的鎏金狻猊香爐!
“哐當——”
銅爐滾落在地,發出刺耳的巨響,香灰與未燼的龍涎香撒了一地狼藉。
常山王心中大駭,立刻屏息靜氣,范忠更是垂首縮肩,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
急火攻心之下,明帝連再交代常山王一句都忘了,猛地一甩衣袖,便大步流星地向殿外沖去。
范忠連忙提著袍角要追,卻被常山王一把拽住袖子。老太監掙脫不得,只能苦著臉,遙遙指著一個方向,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椒房殿。
常山王這才松手,心中了然,既覺意外,又有一種“果然如此”之感。
能讓這位運籌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兄如此失態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椒房殿里那一位了。
他對那位皇嫂的印象,僅限于數面之緣。若論美貌,確是艷冠后宮,明眸皓齒、盡態極妍,實乃世間難得一見的絕色。
可惜,美則美矣,性子卻嬌蠻任性,肆意妄為,沒有半分國母該有的溫婉賢淑。
如此女子,便是再美,他也敬謝不敏。也不知皇兄堂堂九五之尊,是如何容忍至今的?要換了他,早把這女人休了!
不過此次回京,倒聽說宮里多了個靜貴妃,想必是皇兄也忍不了椒房殿那位了罷?留著她繼續當皇后,怕只是當做對付那些老臣的靶子罷了!
唉,這宮廷寂寞,失寵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啊。看范忠那模樣,還有皇兄暴怒失態的樣子,怕是那位在椒房殿里又發什么瘋了。
常山王摸了摸下巴,腦海中一張花嬌玉軟的美人面一閃而過,不自覺暗道聲,可惜了。
另一頭,明帝乘著龍輦,心中又急又氣,連聲催促:“快些!再快些!”
四個抬輦的太監腳下幾乎快要生風,他卻仍嫌太慢,索性一把推開輦帳,徑直躍下,自己大步流星地朝椒房殿走去。
他常年習武,步履如風,果然比龍輦快上許多。
范忠在后頭追得氣喘吁吁,腦門上全是冷汗。
明帝獨自一人疾行至椒房殿前,抬手止住了正欲通傳的宮婢。他立于殿門前,xiong膛劇烈起伏,卻又在推門的前一刻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