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李氏食子”案旁添注:“其子名李,幸存,今為洪閑義童。”
徐謙翻了一頁,輕笑:“寫得不錯(cuò)。”
她站在三步之外,靜靜等著,等一句贊許,等一個(gè)眼神,等他喚一聲“晚娘”。
可沒有。
他只是把書擱上書架,眼里記的不是人命,而是昨日的天氣。
蘇晚娘轉(zhuǎn)身,袖中滑落一張紙,上書:“姐,我替你活著,也替你死了。”
她將紙湊近燈焰,火舌一卷,灰燼飛入風(fēng)雪,如枯梅凋零。
夜深,營帳外雪落無聲。
柳鶯兒悄然入帳,赤足立于案前,銀鈴不響。
她將匕首輕放案上,低語:“我殺了三個(gè)藏糧的地主,他們臨死前都在喊‘趙大人’。”
雪落無聲,帳內(nèi)燭火搖曳,映得案前匕首泛出幽藍(lán)的光。
柳鶯兒赤足立著,紅衣如血,銀鈴不響,她本就不屬于人間,而是從地獄深處踏雪而來。
徐謙提筆未停,墨跡在紙上蜿蜒如蛇:“趙文炳還活著?”
“活著,”柳鶯兒低語,唇角卻勾起一抹近乎愉悅的弧度
“但快瘋了。他說你是‘吃忠臣的鬼’,夜里抓雪往嘴里塞,邊吃邊哭,說他哥趙右若泉下有知,必不得安息。”
徐謙終于抬眼,眸中竟浮起一絲笑意,是聽到了什么極有趣的笑話。
他擱下筆,指尖輕敲硯臺(tái),聲音懶散卻鋒利:“那我該送他點(diǎn)‘祭品’。”
他重新蘸墨,揮毫疾書,字字如刀刻入紙背——“贈(zèng)趙文炳白米十石,附言:令兄藏糧有功,特恤其弟。”
末了,蓋上私印,一方“洪閑”小篆壓住所有虛妄。
柳鶯兒呼吸一滯。
她不是不懂權(quán)謀,而是太懂。
這十石米,不是恩賜,是凌遲。
從此天下皆知:趙右,那個(gè)曾被捧為忠臣楷模的禮部尚書,竟也藏糧!
而他的弟弟趙文炳,一面哭天搶地斥她“掘棺亂世”,一面卻享用“貪官之糧”——清流的臉面,被徐謙用一袋米活活撕下,貼在風(fēng)雪里示眾。
“你讓他永世背負(fù)‘貪糧之兄’的罵名?”她問,嗓音微啞。
徐謙冷笑:“清流最怕的,不是惡名,是無力。他們可以被罵,但不能被無視。現(xiàn)在,全天下都在議論趙右——哪怕他是假的,也比過去真清廉時(shí)更‘有名’。”
他站起身,踱至帳門,掀簾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