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為‘1’的概率,大約是百分之三十?;蛘哒f,首位為‘1’的概率,會趨近于以十為底的二的對數。”穆祺淡淡道:“在統計學歷史上,這是貝葉斯定理的偉大勝利,永垂不朽的本福特定律,概率論重大的革新之一。”
太子:???
他愕然轉過頭來,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茫茫迷霧之中,明明每一個字都能聽懂,明明沒有一句怪話,但拼起來后卻比《尚書》、比《春秋》,比他學過的一切古文詩賦、上古史實都更加的詰屈聱牙、莫名其妙——
這都是個啥呀!
還好,當他轉頭之時,發現屋中的所有人——包括那位態度極為古怪的“王先生”,陪同的一切方士,此時都是一種兩眼發直、呆滯無神、活像白日見了鬼一樣的表情——顯然,他們同樣也沒有聽懂一個字。
一個人聽不懂是畏懼自責,難以克當,一群人都聽不懂半個名詞,那卻大可以理直氣壯了。太子悄悄松一口氣,終于敢問出那個疑惑:
“——什么?”
“原理上不必知道得太細?!蹦蚂鹘K于往回拉了拉,不再繼續解釋天書:“太子只要知道,如果是自然形成的、正常的數字,它首位為‘1’的概率,應該是百分之三十?!?/p>
“不過,這是‘純天然’的情況。反過來講,因為這個概率并不怎么符合人的直覺。如果數字被人為污染了,那么概率就會偏離正常的‘百分之三十’,向更合乎本能的情況偏移——也就是說,更加接近于九分之一?!?/p>
“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只要數數字數出來概率不對,就可以基本可以確定,這本賬目有被人為干預過的痕跡。”穆祺曼聲道:“比如說,我先前找人數過太子宮的開支賬目,就發現去年五月的概率有點小小的出入——”
室內鴉雀無聲,忽的只聽啪搭一聲輕響,有墨筆從人手悄然滑落,在地板上滾了一滾,再不動彈了。
總之,在小小的一點變故后,太子屬官們的工作就完全改變了。他們不再一項一項檢查開支出入,攜帶來的算籌乘法表什么的也都拋在一邊再不使用;只顧忙著一頁一頁的攤開賬本數數字,再費盡力氣記頻數——說實話,不計算不核實,只是數一數數字就能看出假賬,這在各個層面都匪夷所思之至,一點也不能叫人信服;但太子及某位王先生一反常態,卻在聽完穆氏妄言后立刻表示了強力支持,絕不含糊;搞得大家無可奈何,只能老老實實做這些純粹沒有意義的苦工。
——數數字!這不是小吏都能做的么?也不嫌玷辱斯文!
不過,作為一切亂子的始作俑者,在漫不經心丟下了一通奇特的暴論后,穆某人就悠哉悠哉出門去了。這一閑逛就是一兩個時辰,直到太陽西斜、光線昏暗,他才又悠哉悠哉返回原處,進門后卻又自然而然的無視了數數字數得滿頭大汗的諸位牛馬(幾百本賬冊一本一本叫你數,喜歡不喜歡?),徑直對著王先生招了招手,呼喚他出門。
同樣閑得沒事干的某位王先生哼了一聲,溜溜達達跟著他出去了。兩人左彎右拐,往僻靜處走去;等到周遭再無人煙,穆祺才終于輕聲開口:
“我去見了今天上午的那個工匠?!?/p>
“陛下知道,這位工匠為什么要急著謝罪么?”
“陛下知道那個工匠為什么謝罪么?”
劉先生愣了一愣:“為什么?”
話剛一出口,
他猛地反應了過來:
“有人逼他這么說的?”
有人在勾結?有人在串聯?有人在陽奉陰違?有人在蓄意欺騙?
穆祺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