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華攥著袖子的指尖已經發白,她機械地跨過白云觀的青石門檻時。
石階下的許積信跺著發麻的雙腳,懷里的暖爐早就失效。
看見那抹月白裙角終于出現,正要開口抱怨這大半天的功夫,卻見許灼華像具提線木偶般僵立在光影交界處。
道觀檐角漏下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將淚痕照得晶亮,那雙往日靈動的杏眼此刻蒙著層灰翳,連睫毛都在微微發顫。
“你怎么了?”許積信慌忙丟掉冰涼的暖爐,粗糲的手掌擦過她冰涼的腕骨。
少女的身子輕得驚人,像是被風一吹就會散的紙鳶。
許灼華的腳步虛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她突然踉蹌著撞上廊柱,素色裙擺掃過滿地雪渣。
“灼華!”許積信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許灼華,掌心傳來的顫抖讓他心口發緊。
他用力搖晃著那副單薄的肩膀,“到底出什么事了?”
許灼華睫毛劇烈顫動,忽然像是被喚醒般抬起頭。
當兩人目光相撞的剎那,那層凝固的水霧轟然決堤,滾燙的淚水砸在許積信手背上,如滾燙的炭火。
她張了張嘴,卻只發出破碎的嗚咽,仿佛有團滾燙的火在胸腔里灼燒,將所有話語都燒成了灰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p>
云虛道長說了,原本許家跟程牧昀的關系沒有這么近,東行南線被牽扯進來,是因為許灼華。
若是按照既定的命運,許家在這亂世里,靠著東行南線和東行北線,能夠攢下一筆錢,以后用來支援后方,最后得個美名。
但是現在說不準了,跟程牧昀和梁紹尊勾搭在一起,落個罵名也不一定。
尤其是跟他們接觸最深的許積信。
許積信滿臉的疑惑,扶著許灼華的手臂,緊張地問:“灼華,你在說什么?為什么要道歉?怎么了?云虛道長說了什么?”
許灼華長嘆一口氣,“道長說,讓我去東州?!?/p>
“去東州?去東州干什么?你去了東州,程少帥怎么辦?”
許灼華仰頭望著許積信,唇瓣止不住地顫抖,豆大的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在寒風中暈開潮濕的痕跡。
“我不知道,二哥,”她突然抓住許積信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我不想離開程牧昀,我不想死,也不想他死?!?/p>
尾音帶著破碎的哭腔,在暮色里顯得格外凄厲。
許積信被這沒頭沒腦的話驚得目瞪口呆,下意識握住妹妹冰涼的手,掌心的老繭擦過她單薄的腕骨。
“你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他使勁按住許灼華顫抖的雙手,“怎么突然說這些胡話?云虛道長到底跟你說了什么?”
他的目光掃過許灼華害怕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沉——往常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許灼華,如今竟這般失魂落魄。
許積信看著妹妹失魂落魄的模樣,喉間泛起酸澀。
明明進去時還笑語盈盈,不過幾個時辰,怎么就像被抽走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