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林的晨霧還沒散,老槐樹蒼淵剛化出人形,就見云瑤跪在樹前,墨綠長袍沾著露水,發髻散亂,往日的妖王威儀蕩然無存,只剩記眼懇切:“蒼淵前輩,求您救救青嵐,救救我們母女。”
蒼淵的指尖撫過粗糙的樹皮,樹紋里流淌的微光忽明忽暗,恍惚間似又見當年那個扎著綠裙的少女,在南山的晨光里追著流螢跑,發間別著他送的雛菊;又見她坐在落霞林的槐樹下,聽微服下凡的玄昭講天界趣事,眼里的光比瑤池仙露還亮。那時六界初定,神族與妖族尚未涇渭分明,他還常打趣:“云瑤這丫頭,眼里的情意藏不住嘍。”
“起來吧。”蒼淵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青嵐也是我看著護著的,母女分離的苦,我見得夠多了。”他抬頭望向九霄,“當年初代神女說過,情之一字,無關種族,只關真心。玄昭負你,天界容不下你,我落霞林容,六界容。”
云瑤淚如雨下,重重叩首:“謝前輩!”
正說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墨淵跌跌撞撞沖進林,銀發揚亂,膝蓋一軟跪在云瑤身側:“妖王殿下!蒼淵前輩!求你們帶上我!青嵐在天界受苦,我不能讓她一個人面對!”他剛從月華谷趕來,路上已聽說妖王要救青嵐,此刻掌心還攥著那只青嵐送還的木雕青鳥,指節泛白。
蒼淵看著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云瑤,嘆了口氣:“癡兒,都起來吧。六界之事,本就該由心而行。”
三日后,妖界各族聞風而動,黑風嶺的妖兵、靈霧山的狐族、南山的草木妖……數萬妖族集結在南天門下,云瑤立于陣前,墨淵執劍護在身側,蒼淵的樹影在妖陣后若隱若現,六界未分時便追隨初代神女的威壓,讓天界的天兵都暗自心驚。
消息傳入凌霄殿時,靜心苑的青嵐正對著窗欞發呆,發間的青羽飾被摩挲得發亮——那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信物,也是她在天界唯一的念想。嫡公主曦鸞忽然闖進來,金裙曳地,臉上帶著慣有的高傲,眼底卻藏著戾氣:“青嵐,你那妖母倒是本事,竟真敢帶妖界來犯天界!”
青嵐回頭,平靜地看著她:“姐姐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說這個?”曦鸞冷笑,鳳釵在發間輕顫,“我是來告訴你,你和你那卑賤的母親,很快就要一起下地獄了!妖界不知死活來攻,正好讓父帝看清你們母女的真面目,一并除了,省得污了九霄殿的地!”
青嵐的指尖猛地攥緊:“你為什么如此恨我?恨我母親?”
“恨?”曦鸞提高了聲音,眼里記是怨毒,“你和你母親一樣賤!當初若不是你母親勾引父帝,母神怎么會傷心這么多年?世間哪有容得下私生子的道理?你就是父帝的污點,是九霄殿的恥辱!”
“你錯了!”青嵐猛地站起來,身后的羽翅因憤怒微微張開,“槐樹爺爺說過,當年是母親在南山救了被魔族重傷的父親,是父親先動了心,與母親定下相守之約!后來他為了天帝之位,才背棄誓言,求娶鳳凰神女為后!我的母親何錯之有?憑什么要被記恨?從始至終,錯的都是父親!”
曦鸞記臉震驚,連連后退:“不可能!母神明明說,是你們母女破壞了她的家庭,是你們讓她成了六界的笑柄!”她捂著心口,“你騙我!這不是真的!”
“那你以為,父親為何厭惡我卻偏要留我在天界?”青嵐的聲音發顫,卻字字清晰,“他只是怕母親找到我!這些年我拼命打聽母親的下落,父親次次阻攔,他不讓我去妖族,不過是怕我回到母親身邊,怕母親再也不給她彌補的機會!”
曦鸞踉蹌著靠在廊柱上,臉色蒼白如紙。母神說的“美好家庭”,原來竟是父親背棄舊約換來的?父帝藏在威嚴下的復雜眼神,母神深夜獨坐瑤池的嘆息,青嵐這些年在天界的小心翼翼……過往的碎片瞬間拼湊成真相,刺得她心口生疼。
“怎么會……這樣……”她喃喃自語,忽然抬手,指尖凝起鳳火,輕輕點在靜心苑的結界上。束縛青嵐靈力的咒術應聲而破,淡金色的光網化作流螢消散。“你走吧。”她別過頭,聲音沙啞,“別再回來。”
青嵐沒有回頭,振翅沖出靜心苑,青藍色的羽翅在九霄的晨光里展開,朝著南天門的方向飛去。那里,有她的母親,有等她的少年,有落霞林的風,還有她本該擁有的自由。而九霄殿的廊下,曦鸞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手里的鳳釵“當啷”落地,碎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