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海森恰好迎上他的目光,伸手替他拂去嘴角沾著的餅干碎屑,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乖乖待夠一個時辰,回來給你買明論派最新繪制的星圖。”
“星圖?”贊迪克眼睛倏地亮了,嘴里的餅干也顧不上嚼,含糊不清地追問,“是有流星的那種嗎?上次集市上的星象儀里,流星都是用碎玻璃讓的!”
“可以考慮。”艾爾海森微微頷首,指節在他鼻尖輕輕刮了一下,“不過前提是,別把藏書室的卷軸當風箏放。”然后成功收獲贊迪克在一旁“誰會這樣讓啊”的嚷嚷。
艾雅娜在另一邊笑得直搖頭,轉身取來個小布包塞進贊迪克懷里:“里面是給圖書管理員的杏仁糕,你拿去的時侯記得講禮貌,不要學你哥哥看誰都不順眼。還有,要是看不懂那些符號也不可以亂涂亂畫……”
贊迪克用力點頭,把布包往懷里緊了緊,像揣著什么稀世珍寶。艾爾海森望著他歪歪扭扭往外走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方才碰過他頭發的地方,嘴角那點淺淡的笑意又漫了上來。艾雅娜湊過來撞了撞他的胳膊:“你呀,明明疼他疼得緊,偏要裝得冷冰冰的。”
“夸他聰明,已經是很直白的認可了。”艾爾海森垂眸整理著桌上的餐具,聲音里卻多了絲暖意,“總比讓他覺得,哭鬧就能得到一切來得穩妥。”
窗外的風卷著槐花香飄進來,艾爾海森抬頭望向智慧宮的方向,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織出斑駁的網,像極了拓片上那些待解的符號,藏著無人知曉的秘密,也藏著悄然生長的期待。
離智慧宮越近,周圍的人越少,剩下的都是些穿著教令院制服的學者。贊迪克也慢慢縮到了艾爾海森身后,緊緊抓住他的衣袍。艾爾海森腳步微頓,側過身看他。小家伙埋著腦袋,只露出半只通紅的耳朵,抓著衣袍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怕他們?”艾爾海森的聲音放輕了些,指尖理了理被他攥得發皺的布料,“那些人懷里揣的是卷軸,不是會咬人的沙狐。”
贊迪克抿了抿唇,沒說話。真要算起來,這還是他學會走路之后第一次正經的出家門,平時在家里和艾雅娜撒嬌、和艾爾海森斗嘴可能看不太出來,但他上輩子其實是個社恐,只有對著熟悉的人還可以分享一些心里話,只不過那時侯很少有這樣的人在身邊而已。本來還興奮于可以了解到更多這個世界的知識,但一路上碰到那么多眼神奇怪的人,那一點興奮早就被驚惶磨滅了。
艾爾海森沉默片刻,彎腰托著他的屁股將他抱起。贊迪克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小腦袋磕在他下巴上,有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腦勺,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墨香與陽光曬過的皂角味。
“這樣就不用看他們的眼睛了。”艾爾海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平穩得像湖面的靜水,“要是聽見有誰討論我們的聲音太響,就把臉埋進我衣領里。”
贊迪克沒應聲,只是把臉往他頸窩蹭了蹭,毛茸茸的頭發掃得人發癢。懷里的小家伙輕得像團云,艾爾海森調整了下姿勢,腳步重新邁開時,刻意避開了那些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的學者。
圖書管理員是個戴眼鏡的老者,看見艾爾海森懷里的孩子,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真是難得,你也有帶著客人過來的時侯。”
“贊迪克。”艾爾海森把他放下來,按著他的肩膀往老者面前送了送,“把東西給先生。”
贊迪克攥著布包的手指動了動,半晌才想起艾雅娜的叮囑,踮起腳尖把布包遞過去,聲音細若蚊蚋:“請……請吃杏仁糕。”
老者接過布包時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朵花:“那真是多謝小先生了。”
老者掂了掂布包,轉身從柜臺后取出個銅制小鈴鐺遞給贊迪克:“這個給你。要是找不到想看的書,或者想找哥哥了,就搖響它,都能聽見。”
銅鈴上刻著細密的藤蔓紋,晃一晃就發出清泠泠的響。贊迪克把鈴鐺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讓他安定了些,小聲道:“謝謝。”
“去吧,東邊第三排架子有兒童繪本,”老者朝里間揚了揚下巴,又看向艾爾海森,“你還是老位置?”
艾爾海森頷首,目光掃過贊迪克攥緊鈴鐺的手:“別去碰最頂層還有角落里的陶罐,里面是防蟲用的藥粉。”
贊迪克點點頭,小步挪進書架深處。起初還一步一回頭,直到看見那排繪著彩色圖案的書冊,眼睛瞬間亮了——最顯眼的一本封面上,印著形似自律機關的三角錐,亮閃閃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兒童讀物里會有這種東西,但倒是對了他的胃口,踮腳抽出那本書,蹲在地毯上翻開。顏料竟是會隨光線的變化而變化,日光下是暗沉的土黃,移到窗欞遮掩的陰影里,像是涂了鱗粉般閃爍起來。
艾爾海森坐在靠窗的閱覽區,手里攤著卷文字學手稿,眼角余光卻總能瞥見那個小小的身影。小家伙起初還拘謹地蹲在原地,后來大概是看入了迷,干脆盤腿坐下來,時不時用指尖輕輕點著書頁上的符號,嘴里念念有詞,像在跟圖畫對話。
有學者路過時皺著眉想說什么,被艾爾海森抬眼掃了一下,便想起對方是“走后門”進的教令院,悻悻地閉了嘴。陽光在他書頁上緩緩移動,把那些復雜的古文字照得透亮,而不遠處的地毯上,贊迪克正用手指在地面上學著畫元能構裝l的輪廓,銅鈴被他小心地壓在膝頭,沒發出半點兒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