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星下孤身赴險,
五道洼前云霧鎖峰
(天還沒亮,啟明星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上,像枚被匠人精心打磨過的碎銀,死死釘在靛青綢緞般的夜空里。山風卷著露水打在李福臉上,涼得他打了個寒顫,懷里的玉佩卻始終溫溫的,那是三姑娘臨走前塞給他的物件,說是祖上傳下來的護身符,玉面上雕刻的纏枝蓮紋被他摸得發亮,如今倒成了他這趟險途里唯一的念想。五道洼在青峰山最高峰,山路陡得像從天上垂下來的草繩,云霧纏在半山腰,時聚時散,把腳下的碎石路遮得影影綽綽,看著就讓人發怵。路邊的野草上凝著霜,沾在褲腳上,沒走幾步就凍成了冰碴子。)
李福:(手腳并用地扒著路邊的野棗樹,指節磨得發紅滲血,粗布袖口蹭過帶刺的枝椏,刮出幾道血痕,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喘著粗氣)三姑娘……你可得等著我……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這把骨頭也得闖過去。
(他喉結滾了滾,咽下嘴里的土腥味。前夜村里的王二柱瘋瘋癲癲跑回來時,褲腿還淌著血,說山匪把三姑娘擄去了五道洼,要逼著她給匪首當壓寨夫人,后天一早就拜堂。這話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上,連夜揣了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就往山里趕。出門時月亮剛過中天,他甚至沒顧上穿件厚棉襖,如今山風往骨頭縫里鉆,凍得他牙齒打顫,卻比不過心里的火燒火燎。)
(路邊怪石嶙峋,有的像張牙舞爪的怪獸,張開的石縫里卡著幾根枯骨,泛著森白的光,不知是野獸的還是人的。風從山坳里鉆出來,裹著松針的寒氣往領口里鉆,嗚嗚作響,像是有無數人在哭,聽得人后頸發麻。李福咬著牙,腳底板被碎石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卻一步不敢停。他想起三姑娘家的那只大黃狗,去年冬天凍死在柴房門口,三姑娘抱著狗哭了半宿,她說萬物都有靈性,不能眼睜睜看著遭罪。如今她自已落入虎口,該有多害怕?)
李福:(抹了把額角的汗,混著泥水流進眼里,澀得他瞇起眼,心里不住地默念)爹,娘,你們在天有靈,可得保佑我順順利利見到三姑娘……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就跟那幫畜生拼了!
(他想起三姑娘的模樣,去年秋收時她蹲在田埂上,給口渴的他遞過一碗涼茶,粗瓷碗沿還沾著她的指溫,笑起來眼角有兩顆淺淺的痣,像落了兩滴桃花淚。那時侯他就想,這輩子要是能娶三姑娘當媳婦,就算天天喝稀粥也甘愿。可如今……他攥緊了懷里的柴刀,刀柄被汗浸得發滑,刀身在啟明星的微光里閃著冷冽的光。)
(往上爬了約莫一個時辰,啟明星漸漸淡了,天邊泛起魚肚白,像給山巒鑲了道銀邊。山路更陡了,幾乎要手腳并用才能攀爬,有些地方得貼著巖壁挪,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溝壑。突然腳下一滑,他半個身子探出了懸崖邊,手邊慌忙抓住一叢野蒿,根須簌簌地往下掉土,野蒿的嫩芽蹭過手背,留下幾道癢意。)
李福:(心提到了嗓子眼,喉頭發緊,能聽見自已的心跳像打鼓)老天爺……三姑娘還等著我……
(他死死拽著野蒿,另一只手在石縫里亂摸,指甲摳進石縫的泥土里,好不容易摳住塊凸起的石頭,才一點點把身子挪回來。后背的衣衫全濕透了,貼在身上冰涼,像是裹了層冰殼。低頭往下看,云霧在腳下翻涌,深不見底,若是剛才松手,此刻怕是已成了崖底的一攤肉泥,連三姑娘最后一面都見不著。)
(緩了口氣,他從懷里摸出個干硬的窩頭,是臨行前鄰居王大娘塞給他的,說山路遠,得墊墊肚子。王大娘紅著眼圈說:“福小子,三姑娘是個好姑娘,你可得把她帶回來。”他掰了一小塊塞進嘴里,嚼得腮幫子發酸,粗糲的麩皮刮著喉嚨,咽下去時像吞了把沙子。他舍不得多吃,把剩下的包好揣回去,想著說不定能給三姑娘留著,她這幾天怕是沒吃過頓飽飯。)
李福:(望著頭頂越來越濃的云霧,喃喃自語)三姑娘,你別怕,我這就來了……你要是餓了,等我找到你,就帶你去鎮上吃那糖糕,你上次說想嘗嘗的……
(正說著,忽聽頭頂傳來幾聲怪叫,抬頭一看,三只黑羽山鷹正盤旋著往下瞅,翅膀展開足有三尺寬,那雙黃澄澄的眼睛像在打量獵物,透著股兇戾。他心里一緊,聽村里老人說,五道洼的山鷹是山匪養的,專用來盯梢,見了生人就會報信。難不成已經被發現了?)
(他慌忙往旁邊的巨石后一躲,屏住呼吸。那巨石上布記青苔,濕冷的潮氣透過衣衫滲進來,凍得他脊背發僵。山鷹盤旋了兩圈,呱呱叫著往山頂飛去,翅膀帶起的風掃過頭頂的松樹,松針簌簌往下掉。李福這才松了口氣,后背的冷汗把貼身的布衫都浸透了,涼得他打了個噴嚏,又趕緊捂住嘴,生怕驚動了什么。他知道,這離五道洼不遠了,山匪的眼線怕是就在附近,每一步都得提著心。)
(又往上爬了半里地,路邊突然出現了幾堆篝火的灰燼,還散落著幾個酒壇碎片,陶片上沾著暗紅的污漬,不知是酒漬還是血。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酒氣和血腥味,混著山霧的濕冷,聞著讓人胃里發翻。李福的心猛地一沉,蹲下身摸了摸灰燼,還有點余溫,看來昨夜有人在這里守過,說不定剛走沒多久。)
李福:(壓低聲音,攥緊柴刀,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這幫狗東西,倒是警惕。
(他貓著腰往前走,腳步放得極輕,像只受驚的兔子。轉過一道山梁,忽見前方云霧里露出半截木樓,四角掛著紅燈籠,燈籠布上繡著歪歪扭扭的“喜”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在霧氣里忽明忽暗,看著倒像座鬼宅。那定是山匪的巢穴了,李福把身子藏在松樹后,大氣不敢喘,松樹的皮粗糙扎手,卻給了他一絲踏實的依托。)
(忽聽木樓里傳來女子的哭罵聲,聲音帶著哭腔,卻透著股倔強,不是三姑娘是誰!李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剛要往前沖,又聽見個粗嘎的嗓門在罵罵咧咧,像破鑼在敲。)
匪首:(拍著桌子,酒氣熏天,震得桌上的酒壇都在晃)哭!哭個屁!后天就是你好日子,能給老子當壓寨夫人,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
三姑娘:(聲音帶著哭腔,卻咬著牙)你們這幫強盜!就算死,我也不會從了你們!我死了讓鬼,也饒不了你們!
匪首:(冷笑,笑聲像夜貓子叫)死?到了老子的地盤,想死可沒那么容易!把她給我看好了,要是跑了,仔細你們的皮!
(接著傳來鎖鏈拖動的聲音,嘩啦嘩啦響,還有女子的掙扎聲,像是被人粗暴地推搡。李福的手在發抖,柴刀的木柄被他攥得咯吱響,真想沖進去把那幫畜生砍成肉泥,可他知道自已就一個人,硬拼就是送死,不僅救不了三姑娘,反倒會把命搭進去。)
李福:(咬著牙,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也不覺疼)不能急……不能急……得想個法子……三姑娘,你再忍忍……
(他貼著石壁往后退,腦子里飛速盤算著。山匪人多勢眾,硬闖肯定不行,得等夜里偷偷摸進去。他找了個隱蔽的石縫,石縫里長記了青苔,濕漉漉的,他卻顧不上這些,把自已藏進去,眼睛死死盯著木樓的方向,心里一遍遍默念著三姑娘的名字,盼著她能再撐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