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軟的邱以微應下,山下的世界遠比她想象的熱鬧、繽紛多了,然其中險惡,彼時的邱以微不知,而只能從信中窺見一二的白以濃更不得知,她只覺得這個叫林胥的人有些過分煩了,若再送他回江寧,翌春時,邱以微還能準時回來嗎?
她不由得想起西山之中,也不乏那些下了山后一去不復返,一頭扎進塵世的師姐師兄們。
很顯然,她的憂慮逐漸成了真,從邱以微一封封遞回的信件中,即使遲鈍、對情感感知不太敏感的白以濃也感受到她言辭之間,對那個青年態(tài)度的轉變。
他不負眾望,考中了,風光無限,邱以微也替他高興,說這一路護送起碼沒有白費。
年少不經(jīng)塵世污濁的年輕劍客,輕而易舉地被一個書生撩動了心弦,或是那張嘴花言巧語厲害,抑或是她欣賞他的才華,這些無可厚非,白以濃不懂這些情戀之事,捏著那張信紙,感嘆,果然,山下風光無限,心智強如邱以微,都被俗世迷蒙。
最近的信中,第一次額外多夾了什么東西,白以濃翻過紙張,才發(fā)現(xiàn)掉出來一片被壓得平整的楓葉。
“葉片不同于西山,甚是新奇,贈予師妹。”
看著這行字,白以濃才恍然發(fā)現(xiàn),她半年來不曾停歇的送信,自己還沒有回過任何一封,也不知她是怎么有這個毅力堅持下來的。
于是第一次,她鋪開信紙,給邱以微寫了第一封回信。
“新節(jié)將至,何時歸?白以濃,明德十九年臘月初三。”寫罷,西山第一場雪飄飄灑灑地下了滿山。
也是這一封信過后,邱以微的信斷了,自此之后,再未有信遞上她的案頭。
寫信的那一方也轉變過來,新節(jié)過去,不見回信,白以濃第一次提筆主動寫信。
“翌春欲來,西山階前雪已掃盡,何時歸?”
這一封信仍沒有等來她的回信,那個一封封不停寄信,卻得不到一封回應的人轉變,白以濃連寫了幾封無果,覺得有些不對,翌日遇見一個師兄,第一次攔住他,問起此事。
似乎沒想到她會攔住自己,那師兄揚眉,半開玩笑似的回答她:“山下風光富貴迷人眼,興許與人愛慕,此后成家立業(yè),再不回來了呢?”
彼時的白以濃不知,這看似師兄姐妹和睦的西山之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邱以微回來的。避世之地,未必不會有紛爭,若邱以微還在,那依照這幾位長老對她的器重程度,未來的西山掌事之位非她莫屬。一山之主,怎會沒人想去做?
但山門有訓,下山之后的去留,沒有人可以干涉,哪怕以往多器重她的長老,聽聞此事,也只能惋惜,搖頭,最后無奈地說一句“隨她去吧”。
數(shù)月沒有音訊,怎能就這樣一句“隨她去吧”了結?白以濃忽然想起,她可以給那個名叫林胥的人寫信問問。
幾近兩個月后,她如愿得到了回信。
“以微與我很好,欲結秦晉之好,我代她向你問好,叮囑練劍課業(yè)勿荒廢。”
捏著那張紙,白以濃皺著眉,扔進火爐里,化作灰飛。
山下風光果真如此之好?她不解,但幾日后,自請于眉心點了一枚朱砂痣——此后,她將與所謂世間情愛決斷,為劍之道孤身至終年。
案頭不再有信遞上來,翌春歸來的約定,也被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