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儀動了動,將輪椅轉到她那邊,問:“離京?”
那雙淺淡發灰的眼沒有焦距,也看不出她的喜怒,只是平靜地回答著他:“我有事要做。”
“是和阿姐有關嗎?”李淮儀不過片刻,便大約猜了出來,“她回禹州要做什么,憐姨是不是也知道?”
“這些,我不能告訴你。”長孫憐看他一眼,將劄子收好,“不過,離京確實是為她而去。”
心中大約有了猜測,李淮儀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明白,憐姨,此去保重。”
“保重。”后者惜字如金地回答了他一句,“我不留了,先走。”
眨眼間,她已經閃了出去,屋內又安靜下來,像是方才的人從未來過一般。
炭盆的火焰發出一陣噼啪聲,屋內的內侍緊張地吞咽著口水,正想低身去問李淮儀是否要離開時,他卻吸了口氣,重重地咳嗽了幾聲:“送我回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了。”
火把的聲音噼啪作響,巴蜀之地的秋日并不寒涼,還帶著一絲盛夏過后未來得及收走的熱意,不知是該因此而慶幸還是不幸,若是太冷,又有凍殍遍野,給大戰受挫本就來不及恢復的成都府再來一次重擊。
因叛軍之中散出的疫源而影響的百姓紛紛染了時疫,更有甚者不慎中蠱,神志不清,行為舉止都瘋癲似沒有人性的畜牲,光是安置這些人,就足以讓成都府耗費巨大的心血精力。
夜晚的劍門關旁依舊嘈雜,叮叮哐哐的修繕聲與此起彼伏的呼喝聲連成一曲,將這夜里襯得忙碌無比,火把燃燒下,役工們忙碌著修繕因為多日戰事被攻打的大門與山階。
喬萬萬困得打哈欠,卻硬生生在自己手上掐了一把,好讓自己清醒過來。
對著跳動的火把的光,她上衣衣袖全部卷進了腰封里,蹲在長板凳上飛快地書寫著線報。
忙碌的役工們偶爾經過這敞露在外邊的桌子,看著被蚊子咬得不厭其煩的喬萬萬,是不是一巴掌拍在脖子上,都暗暗嘖嘖了幾聲:這孩子太有毅力,看著還未及笄的模樣,就敢來前線了。
這幾近一個月的戰役之中,她為了探查情報廢了不少功夫,亦受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傷,經歷過諸多危險,身上都沉淀出來比原先穩重了許多的氣質。
一封密信匆匆寫罷,喬萬萬趕忙疊起收好,自桌上熱好的漆油倒在信封上,再用長公主專門給她的密印戳個火漆印,揣回了懷中。
“喬姑娘,你們明日就要離開了嗎?”一個頗為面熟的役工剛歇下,在對面坐下,正擦著汗,問道。
“對。”喬萬萬應道,“叛軍東去,我也要隨之而去。”
“聽你的口音,你也應當是咱們周邊的人吧?”那人笑呵呵地問起。
“我家在大理城,”提及此,喬萬萬的面色暗淡了幾分,“只可惜那里至今被叛軍占著,我也沒機會去瞧一瞧。”
那人惋惜地嘆了聲氣,話中也添了絲憂愁:“也不知這叛軍何時才能被制服,成都府的仗是打完了,可別的地方呢?”
戰火殃及之地,家毀人亡不過是屢見不鮮的平常事,初來此地,離大理城又近了許多,她免不得會近鄉情怯,傷心幾分,可成都府戰事,家破人亡的人數不清,時至如今,提及故土,她只有浮起在心頭的恨,恨不能親手割了李商譽的腦袋,為枉死的祖父一家報仇。
“老伯,你坐這里歇歇吧,我回趟劍閣,收拾些東西,明日怕不能跟你道別了。”她收拾好情緒,朝那人說道,讓出了位子。
“喬姑娘忙正事,跟我這個老漢道什么別,快去吧快去吧!”那役工咧嘴一笑,聽見她要回劍閣,忙不迭地催促起她。
飛快順著陡峭的山階向上爬,喬萬萬有些驚心,想到自己
“當然是來找你!”
喬萬萬的笑也收斂了不少,默了片刻,又去取長公主的信。
“公主說了什么?”
“朝廷可有音訊了?”
“劍門關的修繕銀還未批下來,此地還有時疫,屆時又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