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玖鳶將趙溪冷小心翼翼地扶到那張寬大的紫檀木床邊,看著他略顯吃力地靠回堆疊的枕頭上。
他閉了閉眼,長睫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微促,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
殿內死寂,只有角落里銅燈里燈芯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宮人很快就端來煎好的藥,趙玖鳶接過,坐在趙溪冷的床邊,一勺一勺地喂他。
目光落在他安靜面容上,她腦海里卻如同沸騰的熔巖,思緒混亂地翻滾。
既然謝塵冥在那么早之前就得知了趙溪冷的身份,那么,趙溪冷自己呢?
他……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又是為什么,沒有告訴她?
“殿下……”趙玖鳶艱難地開口,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你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是七皇子的?”
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那原本還算平穩的呼吸,似乎凝滯了一瞬。
“鳶兒。”他輕輕喚道,勾起一抹苦笑,“你終于想起來,要問一問了嗎?從成渝鎮回來,你還什么都未曾問過我。”
趙玖鳶微怔。
是啊,自從他身份揭露,自從他流露出那超越姐弟界限的情愫,自從死里逃生離開成渝鎮……趙玖鳶的世界天翻地覆,自顧不暇。
她所有的痛苦、掙扎、絕望都圍繞著謝塵冥,何曾真正靜下心來,關心過眼前這個,同樣經歷了身份巨變,身處漩渦中心的少年?
趙玖鳶下意識地抿緊了唇,喉頭像是被什么堵住。
她帶著深深的歉疚,迎上趙溪冷那雙寫滿了落寞的眼睛。
他們之間,因為那不該有的情愫,仿佛有了一道無形的隔閡,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相依為命、毫無保留的時光。
“我知道……”趙溪冷看著她臉上無法掩飾的自責,那苦澀的笑容漸漸加深。
“自從我說了那些話,鳶兒就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看我了。”他頓了頓,目光執著,“可是,我不后悔。”
他微微撐起一點身體,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把我的心意告訴你,我不后悔。哪怕你厭惡我,疏遠我……也好過讓我強忍著,眼睜睜看著你和別人在一起……”他眼底掠過一絲清晰的痛楚,聲音低了下去,“那樣……比現在更讓我難受千倍萬倍。”
這近乎偏執的告白,像滾燙的烙鐵,燙得趙玖鳶心臟一陣緊縮。
她不知該如何接話,下意識地想要后退,想要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情感漩渦。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像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按住了她欲逃的腳步。
“想必鳶兒……已經知道蕭將軍的身份了?”趙溪冷忽然道。
趙玖鳶微怔,僵硬地點了點頭。
“他是你的舅舅?”她問。
趙溪冷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神情。他目光投向帳頂繁復的紋飾,聲音變得有些飄忽,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剛到北境軍營沒多久,我就被舅舅認出來了。”他扯了扯嘴角,“舅舅說,當年,我是被織瞳從母妃身邊偷走的。母妃因為我被偷走,思念成疾,日夜哭啼,神智漸漸……不清醒了。”
他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仿佛在極力壓抑著巨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