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火光尚未熄滅,焦土臺上血還未冷。
七具尸首懸于高桿,頭顱低垂,脖頸斷口猙獰,黑血順著旗桿緩緩滴落,在干裂的地上砸出一個個深坑。
風卷掠過人群,三千流民擠在臺下,有人高舉枯瘦手臂嘶吼“殺得好”,有人跪地磕頭淚流滿面,也有老者拄拐喃喃:“快活了眼,可這手……也沾了冤孽。”
刀兒站在臺側,刀尖垂地,血珠順著刃口滑落,滴進塵土。
他看見一個瘦得只剩骨頭的孩子突然從人群里沖出,撲在其中一具尸體上嚎啕大哭,小臉蹭滿血泥,嘴里喊著“爹”。
那士紳曾強占民田、縱犬咬死佃戶之子,此刻卻有個孩子為他哭斷肝腸。
刀兒心頭一緊,下意識邁步上前。
一只手猛地拽住他胳膊——羅屠咧著嘴,臉上濺著血點:“統帥立規,不是讓你當菩薩。”
“可他是孩子……”小刀嗓音發啞。
“孩子?”羅屠冷笑,“等他長大,說不定提刀來砍我們。洪字旗不養軟心腸。”
小刀僵在原地,望著那孩子被兩名親衛拖走時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低頭看手中長刀,映出自己扭曲的臉。
血順著掌紋流入指縫,黏膩溫熱。
“我們……真的不一樣嗎?”
他沒再說話,轉身離去,腳步沉重如拖鐵鏈。
帳中燭火搖曳。
徐謙斜倚案前,手中把玩一枚銅印——洪字旗大印,沉得壓手。
他嘴角噙笑,眼神卻冷如霜刃。
“殺七人,換三日安寧。”他自言自語,“值。百姓怕的從來不是死,是無序。我給他們秩序,哪怕這秩序沾血。”
帳簾忽被掀開,云璃踏風而入。
她將一封截獲的飛鴿密信甩在案上,聲音清冷如井水:
“李崇已入潁州,設‘剿匪總督府’,懸賞十萬金購你首級。暗中聯絡王彪殘部、七縣豪強,三日內欲里應外合,圍剿白骨原。”
徐謙瞥了一眼信紙,輕笑出聲:“十萬金?他倒大方。可惜——他不懂,錢買不來命,更買不動人心。”
云璃蹙眉:“敵勢五倍于我,兵力、糧草、器械皆劣,硬拼必敗。你若執意決戰,便是以卵擊石。”
“誰說我要拼?”徐謙翹起嘴角,從袖中取出一物——風骨羅盤,通體由枯骨拼接,指針微微顫動,如感知天地脈搏。
“沙婆說,風未走遠——它在繞圈。”
云璃瞳孔一縮:“你這代價怕是不輕!”
“我知道。”徐謙摩挲羅盤,指尖劃過骨縫,“可亂世之中,不賭命的人,連當棋子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