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從加米廠往回走,沿途都能看到零零散散勞作的勞改犯。
不用那些老年人自己收糧食以后,效率確實變得很高,從沿途這些人干活的勁頭就能發現。
她正走著,目光忽然被田地里一道有些佝僂的身影吸引住。
那是一個大概六七十歲的老人,常年吃不飽飯導致他身體瘦弱得厲害,頭發也全都變成了花白色,步履艱難地在田地里撿麥子。
一只手抱著撿來的麥子,另一只手艱難地往地上伸,幾乎每一步,都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阮玉皺了皺眉。
有人幫農場里的農戶做工,還有工分拿,他們應該不可能會再往地里鉆,這也是場部的規定,怕這些勞改犯和農戶們在一起會出問題,所以在勞改犯勞作期間,是不準農戶們下田間地頭的。
還沒等她琢磨清楚這人的身份,老人身體忽然搖晃了一下,竟然軟軟地倒了下去。
“老爺子!”
阮玉哪里還能考慮那么多,當即就趕緊跑過去看清楚。
離得近了,才真切地感受到老人到底有多瘦。
滿是補丁的破爛衣服幾乎是掛在身上的,栽倒在地上,衣服貼在身上,前胸與后背就像紙片似的,瘦得嚇人。
腮幫子上一點肉都沒有,臉頰深深凹陷進去,雙眼渾濁一點焦距都沒有,雙唇毫無血色,腦袋上是一層薄薄的虛汗。
“老爺子,你哪里不舒服?”
阮玉四處張望著,想要找人來幫幫她,可惜的是,管教干事一直都在遠處看著那些身強力壯的勞改犯,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邊。
老人嘴巴半張著,呼吸有些虛弱,迷迷糊糊地發出兩個字:“頭暈。”
他實在是太瘦了,阮玉怕自己稍微動一動,就會將人弄骨折,一時間連碰都不敢碰。
阮玉在嘴里念著頭暈,腦子飛快地運轉起來。
現在天氣還很涼爽,老人應該不至于中暑,他身上也戴著水壺,也不是缺水,再看老人的狀態,阮玉果斷地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塞進了老人的嘴中。
甜絲絲的奶香味在口腔里散開,老人貪婪地動了動嘴巴。
過了一會兒,老人蒼白的嘴唇,漸漸地有了絲血色,這個時候,阮玉才將人扶著坐起來。
他是低血糖了。
又緩了一會兒,老人才徹底的意識清醒,一雙渾濁的眸子逐漸清明,嘴巴里的奶糖已經變軟,他嚼了嚼咽下去,才將視線落在阮玉的身上。
“姑娘,謝謝你的奶糖。”
老人的聲音很慈和,沒有東北口音,腔調有些像是滬市的口音。
聽著老人的口音,阮玉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剛開這里的時候,管教干事曾經說過,下放勞改的人員里有一個滬市大學的教授,恐怕眼前這個應該就是管教干事口中的教授了。
“沒事就好,我扶您起來去旁邊坐一會。”
阮玉扶著老人的胳膊,將他從地上帶起來,往旁邊沒有太陽的田埂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