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前路微光
離開北平城的那天,天是難得的晴。蘇晚意和春桃坐在南下的火車上,窗外的田野飛速倒退,像極了那些被拋在身后的恩怨——沈家的火、梨園鎮的血、佛堂里的殘燭,都漸漸縮成了模糊的小點。
春桃把那半塊染血的玉佩用紅繩串了,掛在脖子上,貼著心口。“小姐,你說三姨太要是知道,她藏的密信能扳倒沈硯之和楚明山,會不會很高興?”
蘇晚意正低頭看著手里的密信抄本——那是她趁大帥府著火時,從靜園地磚下挖出來的,上面老帥與楚明山的簽名刺眼得很。她輕輕“嗯”了一聲,指尖撫過“通敵”二字,突然覺得很輕,輕得像片羽毛。
火車在中途停靠時,站上的小販在叫賣報紙,頭條印著“北平前副官沈硯之通敵罪證確鑿,楚明山部遭圍剿”,旁邊配著周科長被槍決的照片——據說他拿著假賬冊邀功時,被南京派來的人識破,當場就被拿下了。
“報應。”春桃咬了口手里的窩頭,聲音含糊,“就是可惜了沈老夫人,到死都在護著沈家。”
蘇晚意沒說話。佛堂燒起來時,她分明看到沈老夫人把那串沾了血的佛珠緊緊攥在手里,火苗舔舐著她的衣袍,她卻沒動,像尊早就坐化的佛像。或許對她來說,死在那場火里,才是最好的解脫。
車過長江時,江面寬得望不到邊,夕陽把江水染成金紅,幾只水鳥貼著水面飛,翅膀掠起細碎的光。蘇晚意把密信抄本遞給春桃:“你識字,念念上面的日期。”
春桃一個字一個字地念:“民國十三年,秋,楚明山贈老帥步槍三千支,條件……助其奪取江南三省。”她的聲音頓了頓,“那年,正好是蘇家被抄的前三個月。”
“嗯。”蘇晚意望著窗外,“我爹當年就是發現了這批軍火,才被他們扣上‘通敵’的罪名。他不是不肯交布防圖,是怕這圖落到楚明山手里,江南的百姓要遭殃。”
春桃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密信上,暈開一小片墨跡:“我娘總說蘇老爺是好人,果然沒說錯。”
火車到站時,已是深夜。江南的雨下得綿密,打在青石板路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接應她們的是位穿中山裝的先生,胸前別著枚銀質徽章,看到蘇晚意手里的密信原件,立刻敬了個禮:“蘇小姐,我們等您很久了。”
他是南京派來的特派員,專門負責徹查當年的蘇家舊案。密信交到他手里時,蘇晚意的指尖有些抖——這封信,浸過三姨太的淚,沾過李衛兵的血,裹著春桃娘的冤,終于要去它該去的地方了。
“沈硯之的殘部已經投降,楚明山在江西被圍住,估計撐不了多久。”特派員遞給她們兩把油紙傘,“上面說了,等案子結了,會為蘇家平反,立碑修祠。”
蘇晚意接過傘,傘骨是新的,握著很沉。“不用立碑,”她輕聲道,“我爹娘,還有蘇家的人,怕是只想安安靜靜地待著。”
特派員愣了愣,隨即點頭:“都聽蘇小姐的。”
住的地方是處帶院子的小樓,院里種著棵桂花樹,和大帥府的那棵很像,只是枝椏更細,開的花也更淡。蘇晚意收拾東西時,從包袱里翻出那片帶血的碎瓷片,邊緣的鋒利已經被磨平,像塊普通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