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國跟著李修文穿過朱雀大街時,正趕上早市最熱鬧的辰光。街邊賣胡餅的老漢支著鐵板,滋滋冒油的羊肉餡混著芝麻香飄出半條街;梳雙鬟的丫鬟提著食盒小跑,裙擺掃過青石板路帶起串銅錢叮當;最惹眼的是西市門口那撥舞獅的,紅綢裹著的獅頭猛地甩過來,嚇得騎驢的書生差點栽進路邊的泥水潭。
“慢點走,當心腳下。”
李修文拽了把東張西望的王建國,折扇往街角那座青磚小樓一指,“瞧見沒?那就是京兆府少尹的府邸,尋常百姓連門口的石獅子都摸不得。”
王建國正瞅著個捏面人的老頭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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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藝人手里的面團轉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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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槍管還快,眨眼功夫就捏出個歪鼻子咧嘴的胡人,活脫脫像極了昨天那幾個搶胡餅的倭國人。他被拽得一個趔趄,懷里揣的肥皂盒子硌得肋骨生疼,忙按住衣襟賠笑:“知道知道,這不是沒見過大官嘛。”
兩人剛走到巷口,突然聽見一陣喧嘩。只見個穿藏青錦袍的老者正跟賣糖葫蘆的小販爭執,手里那串裹著冰糖的山楂滾落在地,紅亮亮的糖衣摔得四分五裂。老者身邊跟著個面白無須的隨從,急得直跺腳:“你這刁民!知道我家老爺是誰嗎?”
小販嚇得臉都白了,撲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小人不是故意的!是這老丈自已撞過來的……”
王建國看那老者眼熟,再瞧他腰間系的玉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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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蒙著層灰,那玉質溫潤透亮,絕非凡品。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李修文說過當今太上皇李淵最近常微服私訪,難不成……
沒等他細想,那老者突然擺手:“福安,休得無禮。”
他彎腰撿起根沒摔碎的糖葫蘆,對著小販笑道,“不礙事,是老夫自已眼花。”
說罷從袖中摸出塊碎銀子遞過去,“賠你的本錢,再給我來兩串。”
小販捧著銀子愣在原地,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王建國看得清楚,那碎銀子少說也值百八十文,夠買一整筐糖葫蘆了。他忍不住插了句嘴:“老人家倒是大方,就是這糖葫蘆沾了灰,吃不得嘍。”
老者抬頭看來,眼睛瞇成條縫:“哦?這位小哥有何高見?”
“高見沒有,實在話倒有一句。”
王建國從懷里掏出塊海棠花紋的肥皂,往旁邊的銅盆里一蘸,搓出記手泡沫,“您看,這玩意兒叫肥皂,洗手去污最是管用。”
他把肥皂遞過去,“老人家要是不嫌棄,先用這個擦擦手?”
老者接過肥皂在鼻尖聞了聞,眉梢挑了挑:“好香的味道,倒像是驪山溫泉里的花瓣浴。”
他學著王建國的樣子搓了搓,看著記手泡沫稀奇道,“這是用什么讓的?竟有這等神效。”
“就是些豬油草木灰罷了。”
王建國嘿嘿一笑,“不值錢的玩意兒,老人家要是喜歡,我送您幾塊。”
旁邊的福安剛要呵斥
“放肆”,卻被老者一個眼神制止了。老者擦干凈手,指著地上的糖葫蘆笑道:“既然吃不成你的山楂,不如陪老夫喝杯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