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過兩天,村里關于她和陸子期的風言風語就悄無聲息地傳開了。
這天蘇妙妙端著木盆到河邊洗衣服,剛蹲下,就聽見旁邊石頭上捶打衣服的幾個大娘壓低了聲音,說得正起勁——
“哎,聽說了沒?就前兒個,有人瞅見陸同志在后山腳,給那個新來的蘇知青捆柴火呢!捆得那叫一個扎實!”
“真的假的?不能吧!陸同志那性子,冷得跟三九天的冰碴子似的,還能主動幫女同志?而且不是說……那蘇知青以前得罪過他?”
“千真萬確!我家那口子親眼看見的!不光捆了柴,后來還聽說,陸同志直接發話,讓蘇知青去大隊部領新勞保鞋呢!”
“喲!還有這回事?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陸同志可是連支書面子都不一定給的人,咋突然對蘇知青這么……照顧?難不成以前那些事兒,里頭有啥誤會?”
“嘖嘖,誰知道呢……不過那蘇知青,模樣是真好,白白嫩嫩的,跟咱村里姑娘就是不一樣……”
蘇妙妙聽得面紅耳赤,心跳加速,恨不得把整個腦袋都埋進河水里。她用力地搓打著衣服,假裝什么都沒聽見,心里卻已經把陸子期翻來覆去罵了個遍:都怪他!非要多管閑事!這下好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全大隊都知道他們倆有“牽扯”了!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洗完衣服,端著盆低著頭快步往知青點走,只想趕緊躲起來。
誰知剛走到知青點門口,就看見生產隊長王愛國叉著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一看見她,王愛國就粗著嗓子喊:“蘇妙妙!正好找你!明天你去曬谷場,跟陸子期同志一組,負責翻曬谷子!”
“啥?!”蘇妙妙驚得手里的木盆差點脫手砸到自己的腳,聲音都變了調,“隊、隊長!我…我跟陸同志一組?”
讓她跟那個煞神一起干活?還是單獨一組?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咋了?有意見?”王愛國眼睛一瞪,一副“別不識好歹”的表情,“陸同志干活一個頂仨,手腳最利索!讓他帶帶你,正好學學!就你那點小雞仔力氣,割點豬草都哼哼唧唧,翻谷子這活計輕省,正好給你練練手!”
蘇妙妙想哭的心都有了,她寧愿去割十筐豬草也不想跟陸子期待在一塊啊!他那眼神掃過來,她腿肚子都轉筋,還怎么干活?
可隊長的命令根本不容反駁,她只能白著小臉,硬著頭皮應下:“……知道了,隊長。”
第二天一早,蘇妙妙磨磨蹭蹭,幾乎是踩著點才挪到曬谷場。
偌大的曬谷場上,金黃的谷粒鋪了厚厚一層,在晨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陸子期已經在那里了。
他今天換了件半舊的灰色粗布褂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肌肉,正拿著一把長長的木叉,動作嫻熟而有力地將底層的谷子翻上來。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冷硬的側臉線條,但或許是這暖色調的環境柔和了氣氛,他看上去似乎沒有平時那么令人望而生畏了。
聽到腳步聲,他動作未停,頭也沒抬,只低沉地說了句:“來了?”
“嗯……”蘇妙妙小聲應著,站在邊上有點無措。
陸子期將木叉往谷堆里一插,轉身從旁邊拿起一把輕巧些的竹掃帚,遞給她:“用這個,把邊上的谷粒往中間掃,別讓雞雀啄了。”
這活計確實比割豬草輕松不少,至少不用彎腰彎得那么厲害。蘇妙妙暗暗松了口氣,接過掃帚,乖乖地開始沿著場院邊緣清掃。
兩人離得不遠不近,她能清晰地聽到木叉翻動谷子時發出的沙沙聲,甚至能隱約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被陽光曬過的淡淡汗味,并不難聞,反而有種獨特的、屬于男性的強烈存在感。
蘇妙妙根本不敢抬頭看他,只埋著頭,專注地揮舞著小掃帚,把自己當成一個無情的掃地機器。
可是,耳朵卻不受控制地捕捉著他那邊的每一絲動靜,心跳莫名地有些失序,慌慌的,又摻雜著一絲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極其細微的異樣感覺。
曬谷場上一時只剩下勞作的聲音,空氣里彌漫著谷物干燥的香氣,和一種無聲的、微妙涌動的張力。
曬谷場的活兒比起割豬草確實輕省不少,可秋老虎的日頭依舊毒辣,明晃晃地炙烤著大地。蘇妙妙拿著掃帚沒干多久,就覺口干舌燥,額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眼前甚至開始陣陣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