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雖然有人猜到沈銳或許是裝病,但是他的同僚結合他的平日里的為人,給他腦補出了更合理的辭官理由,甚至他們越說越覺得是那么一回事,隱隱還有人羨慕沈銳能夠早早過上徹底賦閑在家的生活。
而榮安侯府內部,因為鐘扶黎掌了管家權,鐘扶黎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做事毫不拖泥帶水,雖然一開始當她聽到自己丈夫奪了公公的權時,甚是吃驚,可是很快她就從底下仆人口中知道了當時的一切情況,嘴上不說,心里是十分贊成沈江云的話,干脆了當地接過了管家權,用管理軍隊的方式管理榮安侯府上上下下的仆人。
因為有著之前的賞罰分明的規則在,又有鐘扶黎這個不怒自威的主母,在一眾仆人親眼看到有個管事故意拿以前的規矩去刁難鐘扶黎時,鐘扶黎直接將她的木質對牌兩手一掰,對折成了兩半后,底下人再沒有敢置喙一句的,被鐘扶黎管理的服服帖帖。
魏氏雖然有著好的規則可以照本宣科,可是她本身的才干能為不足,饒是拼盡了全力去管家,依舊有很多錯漏之處,只是這些年府里賬面上有諸多盈余,能用錢擺平的事情鬧不到魏氏面前來,故而表面還算太平。
但是鐘扶黎的眼里卻是容不得一點沙子的人,她識文斷字又有手段,底下的人輕易糊弄不過她去,被她懲處了一批人后,榮安侯府不出半個月就被治理的如同鐵板一塊,外頭滴水潑不進來。
老話常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以往沈江霖做事,既要應對外面又要擔憂家里,著實不算輕松,而現在,他和他大哥只要應對外頭的事情,府內一切料理的清清爽爽、明明白白,所有人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再不需要沈江霖去分神,真正體會到了,一家人勁往一處使的暢快感受。
沈江霖他們兄弟二人做事是暢快了,可是當沈銳接到沈福和小心翼翼遞過來的卸任文書時,氣的牙關緊咬,明知道沈福和已經是沈江云的人了,依舊不死心地去問沈福和,陛下有沒有派御醫來府上?他同僚和下屬有沒有人過來探病?
一開始沈福和搖頭的時候,沈銳還猶自不信,只以為這些人是被那逆子找了由頭擋了回去,可是等到沈銳再三盤問沈福和,都把沈福和逼急了:“老爺,是真沒有人到府上來探啊,就這點小事,我又何必去瞞您?您若不信,等兩位少爺給您請安的時候,您親自問過便是了。”
沈銳聽完之后,氣的面色鐵青!
主院內一切陳設照舊,雖然沈江云奪了他的權,但是對他和魏氏的衣食起居依舊照顧的妥帖,身邊的婢女下人也都是他們之前用慣的那幾個,只是近日他們都無法離開主院罷了。
一開始春雨、春桃幾個大丫鬟還有些憂心忡忡,可是等到發月例的時候,發現他們的月銀一文沒少,吃食用度照舊之后,這些奴仆就放下了懸著的心,依舊該如何當差就如何當差,只是遇到主子發脾氣的時候,稍微機警著點便是。
炎炎盛夏,院子外頭幾顆樹上的知了在聲嘶力竭地叫著,往常這個時候,若是沈銳在府中,早就要午歇一覺才是,可是此時他哪里還睡得著?滿耳朵都是那該死的蟬叫聲,聽的人心煩意亂。
外頭一絲風都沒有,艷陽如火,炙烤著大地,但是屋內因為擺著冰盆而溫度適宜,八仙桌上放著用井水湃過的西瓜,已經整齊地切好塊用銀簽子叉好,只等著人去享用,可是等到沈福和說出這樣一番話后,沈銳直接將桌上裝西瓜的瑪瑙盤以及一套白釉尖足魚戲蓮葉茶盞給掃到了地下,怒喊著讓沈福和“滾”。
沈福和不疑有他,麻溜地滾了。
魏氏原本正在臥房內午歇,聽到外頭一陣叮鈴桄榔的聲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連忙靸著鞋跑了出來,見到是沈銳在發火,氣的臉上身上都是汗。
魏氏如今出不了院門,天氣又熱,干脆只穿一件無袖的長薄褙子在身上,這樣涼快許多,沈銳要端著自己官老爺的面,往年再如何熱,也得穿綢子長衫,原本在室內不動彈還好,如今又是發火又是砸東西的,熱的綢子長衫的咯吱窩和后背處全是汗印子。
“何苦來哉?大熱的天,不歇一歇,又鬧什么?”
不用問,魏氏也知道了沈銳為什么在發火,這大半個月兩個人被關在了一處院子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倒是難得的“夫妻團聚”時光。
因著天天都見著,更因為如今沈銳被沈江云等于禁了足、奪了權,這沈銳就像是只拔掉了牙齒的老虎似的,成天只知道張牙舞爪,卻咬不了人。
一開始魏氏還讓著他,忍著他,現在卻有些實在忍不住了。
魏氏雖然心里因為沈江云說的那些話,同樣傷心憤怒,覺得沈江云這些年不懂自己的苦心,可好歹榮安侯府現在當家做主的人是自己的親兒子親兒媳,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再說了,等再過幾年自己老了,家業還是要交給兒子兒媳的,如今只是提前了,又有什么好呼天搶地的?
魏氏這樣開解著自己,倒是真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點。
她本就是后宅女子,大部分時候都不出門,在家中在自己院子里,并不覺得如何無聊,可是沈銳是整天出門玩慣的人,哪里能像只小鳥一樣被捉在籠子里?
整天不是罵兒子就是罵魏氏,兒子只有晨昏定省的時候才會露個面,所以沈銳更多的怒氣就沖著魏氏去發。
“我鬧什么?還不是你生的好兒子,都敢在他父親頭上屙屎了!把老子的官職都給卸了!我現在就是不能出去,但凡我能出去,我頭一個休了你,再去魏家問一問,他們怎么養出的好女兒,能生出這樣的好兒子?你兒子,就差一杯毒酒把我送走了!還我鬧什么?我要是不鬧,我哪天死了外頭的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