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盯著輿圖上蜿蜒的商路,忽然一拍大腿,驚得案上的硯臺都晃了晃:“有了!”
李宴清正與沈言說著話,聞聲回頭:“先生可有指教?”
“指教談不上,倒是個主意。”周先生指著輿圖從陽關到長安的連線,“晏辭這策論寫得有骨血,是因聽了你妹妹說的真事。可若想寫出更扎實的文章,光聽故事不夠。”他看向李晏辭,目光灼灼,“你該跟著你兄長走一趟商路。”
李晏辭愣住了,指尖無意識絞著袖口。
“先生是說……讓晏辭隨商隊遠行?”李宴清略一沉吟,隨即明白了周先生的用意,“路上風霜辛苦,怕是……”
“辛苦才好!”周先生打斷他,拿起案上的狼毫在輿圖上點了點,“你看這敦煌的壁畫,哪一筆不是畫師親眼見過駝隊才畫得活?你看那些胡商帶來的葡萄種,哪一顆沒沾過戈壁的日頭?晏辭缺的不是筆墨功夫,是親眼見、親手摸的實在。”
他轉向李晏辭,聲音放緩了些:“去看看胡商如何在沙暴里找水源,看看戍卒如何在寒夜里巡烽火臺,看看絲綢換玉石時,雙方眼里的光。這些東西,書里寫不透,旁人說不全,得你自已揣進心里。”
李婠妧眼睛瞪得溜圓,拽著李晏辭的胳膊晃:“二哥要去西域?那是不是能見到沈將軍?是不是能給我帶會跳舞的銀娃娃?”
沈言在旁接口道:“下月正好有支熟路的商隊要啟程,我讓舍弟接應。舍弟在那邊待了三年,風土人情都熟,能照拂一二。”
李宴清見李晏辭眼里已燃起躍躍欲試的光,便不再猶豫,頷首道:“既先生與沈兄都這么說,便依著辦。只是得先讓他跟著熟悉商隊事務。”
周先生這才記意地笑了,把那篇策論重新展開,在末尾添了行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方知筆下重。”他遞給李晏辭,“這趟回來,我要見你寫篇新策論,不用寫得花哨,就寫你腳底板磨出的繭子,寫你嘗到的。
鄉試那天,李晏辭走進考場時,懷里揣著片從塞北帶來的枯草。硯臺里磨的墨,仿佛還混著運河的水汽。當考題“論天下利”傳下來時,他沒有急著下筆,而是想起老兵說的那句話——“守住烽火臺,關內的娃就能睡安穩覺”。
筆尖落在紙上,沙沙作響,像極了他走過的那些路,一步一步,都踩著實地上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