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書小說

第7章 今日這奶酒，還是不及你釀的桃釀（第1頁）

鄉試放榜那日，京城的秋風卷著桂花香，李晏辭擠在人群里，指尖把周先生給的那支舊筆攥得發熱。直到看見“李晏辭”三個字落在舉人榜單的中游，他才后知后覺地紅了眼眶——那名字旁邊，仿佛還沾著塞北的沙、嶺南的雨、運河的水汽。

回書齋報喜時，周先生正用他帶回來的塞北馬鬃，新扎了支筆。見了榜單，只淡淡瞥了眼：“中了舉人，不過是能往更高的臺上站站，臺上的風景，還得自已看。”

他轉身從書架上抽出幅新的輿圖，比先前那幅更遼闊，連西域的碎葉城都標了出來。“鄉試考的是筆墨，會試考的是見識。你兄長的商隊下月要往漠北去，跟他走一趟。”

李晏辭一愣：“先生是說，不忙著準備會試？”

“準備？”周先生把輿圖鋪開，指尖劃過漠北的草原，“你去看看回紇的部落怎么跟邊軍互市，看看茶馬司的官吏怎么跟牧民定市價，這些才是會試策論該有的筋骨。去年你寫鹽法，是因見了鹽農；今年要寫邊貿，就得見一見真正的互市。”

李宴清恰在此時進門，聞言笑道：“先生放心，漠北的商路雖遠，卻有舊識照應。前幾日沈兄與我說沈將軍已調去云中軍寨，正好能照看晏辭。”

李婠妧從屏風后鉆出來，手里捧著個錦盒：“二兄，這是我給沈將軍縫的護膝，漠北冷，讓他帶兵時穿著。”她偷偷往李晏辭手里塞了包東西，“還有這個，是新讓的核桃酥，路上吃。”

周先生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李晏辭初寫西域策論時的模樣，那時少年的字里雖有銳氣，卻缺了點人間煙火的沉實。如今再看，札記里“纖夫腳掌比石碾糙”的句子，早已比任何華麗辭藻都有力量。

他從案上取了本《九域圖志》遞給李晏辭：“路上帶著，對照著看。書上說漠北苦寒，不及你親眼見牧民鑿冰飲雪；書上說回紇善騎射，不如看他們用駿馬換絲綢時，眼里的歡喜與算計。”

臨行前夜，李晏辭整理札記，見周先生在扉頁添了行字：“策論不是閉門造車，是行過萬里路，見過千萬人，再替他們說句話。”

帶得翻倒，“蠻族宵小，竟敢背信棄義！臣請陛下即刻下旨，調京畿大營馳援漠北，定要將這幫蠻夷打回老家去！”他聲如洪鐘，鬢角的白發因激憤而微微顫抖，手里的笏板重重砸在金磚地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霍尚書稍安勿躁。”戶部尚書連忙出列，蒼老的臉上記是愁容，他顫巍巍捧起笏板，“京畿大營是護衛京畿的根本，豈能輕動？況且……”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去年黃河決堤，國庫大半糧草用于賑災，如今糧倉儲備僅夠支撐三個月。若再增兵漠北，糧草軍械如何供應？”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沸水，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

“戶部大人這是長他人志氣！”鎮國將軍一拍案幾，銅帶扣撞得案面哐當響，“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沈將軍孤軍奮戰？那沈昭景也是你兒子，三千亡魂還未安息，你竟說這種話！”他虎目圓睜，盯著戶部尚書，“當年先帝在位時，蠻族也曾來犯，正是憑著一股銳氣將其打退，才有了十年安穩！如今若一味退縮，他們只會得寸進尺！”

“將軍莫要逞匹夫之勇！”吏部侍郎推了推眼鏡，慢悠悠開口，“漠北苦寒，糧草轉運需三月之久，且沿途戈壁千里，易遭劫掠。沈將軍既能暫阻敵鋒，不如先派使者議和，待秋收后再讓打算？”

“議和？”鎮國將軍氣得胡須發抖，“你忘了二十年前，蠻族就是借著議和拖延時間，轉頭便攻破了雁門關，屠戮我邊民三萬！這筆血債，豈能一筆勾銷？”

爭吵聲浪越來越高，紅袍的文官與紫袍的武將幾乎要當庭對峙。有人疾呼增兵，有人力主穩守，有人痛陳糧草匱乏的窘迫，有人怒斥蠻族的狡詐無信。

龍椅上的皇帝始終未發一言，指節在扶手上輕輕叩擊，目光落在階下那封軍報上。沈昭景是他親手提拔的少年將軍，沉穩善戰，連他都折損了三千兵力，可見戰況之慘烈。殿外的風卷著沙塵掠過琉璃瓦，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邊關亡魂的哀嚎。

“夠了。”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般的寒意，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沈昭景在漠北浴血奮戰，爾等在此爭論不休，像話嗎？”他抬手按住眉心，“戶部，三日之內，朕要看到糧草軍械的詳細賬目。兵部，擬一份馳援方案，可選之兵、可行之路，一一列明。”

兩道旨意擲地有聲，戶部尚書與兵部尚書連忙躬身領命。可誰都知道，這兩道旨意背后，是幾乎難以填補的窟窿——國庫空虛，邊路難行，而漠北的烽火，還在軍報的字里行間，燒得人徹夜難眠。

漠北的軍報接踵而至，像雪片般飛入京城，每一封都沾著邊關的塵土與血腥氣，在朝堂上掀起新的波瀾。

前一封剛報“蠻族增兵三萬，猛攻西峪關”，后一封便傳來“守將力竭殉國，西峪關告破”的噩耗。主戰派的鎮國將軍將戰報拍在案幾上，木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赤紅著雙眼嘶吼：“陛下！西峪關一破，漠北門戶大開，蠻族鐵騎三日便可直逼云州！再不出兵，我朝萬里江山將無寧日！”他身后的幾位武將紛紛附和，甲胄碰撞聲鏗鏘作響，記是悲憤與焦灼。

主和派的文官們則對著接踵而至的壞消息面面相覷，臉色慘白。禮部侍郎抖著聲音出列：“陛下，連番惡訊，可見漠北戰局兇險。如今國庫已空，征兵更是難上加難，不如……不如再派使者，許以歲幣，暫避鋒芒？”

“避？往哪里避！”鎮國將軍猛地回頭，須發皆張，“西峪關沒了，下一個就是云州，再下一個便是京城！當年先帝割讓三城以求和，換來的是蠻族十年后更狠的反撲，難道要讓悲劇重演嗎？”

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文武百官分成兩派，爭論不休。

主戰派的武將們拍著案幾，聲如洪鐘：“漠北蠻族反復無常，此次突襲分明是挑釁我朝威嚴，當即刻增派援兵，踏平敵巢，以絕后患！”為首的鎮國將軍更是怒目圓睜，指著地圖上的漠北疆域，細數蠻族歷年犯下的邊患，言辭間記是憤慨。

而主和派的文官則憂心忡忡，有人顫巍巍出列，捧著笏板道：“國庫空虛，百姓剛經災年，實在經不起大戰折騰。不如暫派使者議和，先穩住局面再說。”這話剛落，便被主戰派駁斥：“一味退讓只會讓蠻族得寸進尺，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

皇帝坐在龍椅上，眉頭緊鎖，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他看著底下爭論不休的群臣，又想起沈昭景送來的戰報上“傷亡慘重”四字，臉色愈發凝重。戶部尚書趁機出列，低聲道：“陛下，糧草軍械儲備不足，若要增兵，需即刻調撥，只是……恐難以為繼啊。”

皇帝捏著最新的軍報，指腹幾乎要嵌進紙頁里。軍報上，沈昭景請求援兵的字跡力透紙背，每一個字都像在滴血：“兵卒疲憊，箭矢將盡，臣愿死守，然恐難撐旬月……”龍椅扶手被他按得微微發燙，殿內的爭吵聲越來越烈，唯有殿外的風，裹挾著邊關的寒意，悄悄溜進大殿，讓每個人都心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