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看書也有走神的時候。單單一個“尋”字,便讓她心頭忽地泛起一陣若有似無的酸痛。
她放下書,推開雕花木窗,讓月色裹著寒氣涌進來。
驀地,屋檐上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
仲堇指尖一顫,箭步沖出門外。
恍惚間以為,又是那襲熟悉的玄色衣衫追來了——卻不過是一只黑貓踏著琉璃瓦走過,綠瑩瑩的眼睛像兩粒泛光的大豌豆,傲慢地看了一眼杵在院子里傻里傻氣的人類。
仲堇自嘲地笑了笑,一縷思念化作白霧消散在冬夜的寒氣里。
怎么可能追來?明明有任務在身——還是自己親口派給她的任務。
算著日子,她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忘憂峰。
不知這一路是否順利,山間風雪可曾阻了去路,不知有沒有見到那個行蹤飄忽不定的老仙子……
“公主駕到——”
尖細的嗓音刺破夜色,打斷了仲堇的思緒。
公主踩著月光快步而來,長長的裙尾掃過青磚,發出沙沙的響聲。
“阿堇姐姐!”她三兩下揮退隨從的侍女,拉著仲堇往屋內走。
“可惜你不在,今日朝堂精彩極了!”
“怎么?”
公主掩口輕笑,“我把坦腹草摻在了御賜的茶里,那幾個老狐貍喝完后,竟真把心窩子里的話都倒出來了!”
她猝然湊近,身上龍涎香的味道熏得人頭暈。
“連太常寺卿與她的夫人愛在帳子里玩皮鞭的小癖好都說了……”
仲堇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后背悄悄攀上了一道冰冷的汗:這藥性之猛,讓她自己都有些心驚呢,可要當心,別誤食了才是。
突然,公主臉上的笑意凝固了,“另外,他們說我心狠手辣,暴虐至極。”
“說,古往今來,將父王架空作了傀儡,自個兒當了皇帝的公主,我是頭一個。”
“囚父,弒兄,奪權……當真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女人,哈。”
仲堇不作聲,也并未表露絲毫驚訝,只神色投入地聽著。
這等宮闈秘事,她不感興趣,但,若能從中探尋到這位厲寧公主性情變化的軌跡,從而滴水不漏地與她周旋……她很愿意洗耳恭聽。
月光透過窗紗,照得厲寧公主半邊臉慘白。
驀地,她摘下了金鳳冠,略一低頭,青絲間露出一道蜈蚣似的疤痕。
“誰還記得,當年父王用這鳳冠砸我時,說我連條野狗都不如?”
“又有誰記得,小時候我得了那怪病,他將我丟在偏院,禁了我的足,怕辱了王室顏面。若不是乳母可憐我,想方設法請了姐姐來為我治病,我哪能活到今日……”
“母親,不就是這樣被他折磨死的么?”
仲堇望著那道疤,憶起了自己救治過的被燙傷的小貓——越是傷得深的,長大了,撓人越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