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淡然,像是早就接受了注定早逝的命運,沒有注意到大祭司聽到這句話后一閃而過的戾氣。
楚南膺并沒有活蹦亂跳的外表看起來那么健康,為他輸血越來越頻繁的楚惟對真實情況再清楚不過。
楚家夫婦早已花下重金、甚至用了些違背王國律法的渠道為長子找好了技術頂尖的醫生,一旦某日楚南膺的器官突發衰竭,他們必然立刻要了楚惟的命做移植,連一絲猶豫都不會有。
醫生此前下過通牒,大概就是這兩年的事兒了。
楚惟一直知道自己長不大。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能有幸長到幾歲。
算算看,自己現在八歲,如果繼續當楚家的孩子,只能活到十歲。
但當圣子能活到十八歲。
不僅能多活幾年,還能擺脫這個令人生厭的楚家和溯夜鎮,聽起來是樁很劃算的交易。
小家伙正進行著激烈的心理斗爭,成年人道:“你會活得比你的兄長更長久。”
楚惟一怔:“您為何會……”
楚南膺的病知情人寥寥,他是養子和替死鬼這件事,更是出了楚家無人知曉,養父母也絕不可能主動去大祭司面前多嘴。
大祭司講得高深莫測:“我知曉一切。”
小孩卻真的有些好奇了:“是通過占卜之術嗎?”
“不?!贝笕司痈吲R下,語氣卻并非不可攀,“我只是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
若是講給別的孩子聽,要么得到不服氣的“你才不懂我”,或者傾佩的“您果然什么都知道”。
小楚惟只是停頓片刻,聳了聳肩:“我沒有什么可了解的。我只是一把很無趣的骨頭?!?/p>
類似的話,養母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這個動作讓本就不合身的斗篷往下滑了滑,迦隱伸手幫他系緊衣領上的系帶,聞言動作一頓,下意識攥緊拳頭,在楚惟投來疑惑的目光之后才快速道:“別這么說自己。”
他的聲音非常低,低到足以蓋住那幾乎溢出來的心疼。
楚惟并沒有聽清迦隱說什么,但他不是刨根問底的性格,既然大人沒有繼續講下去的意思,他也就不再追問。
遠山和冬夜的岑寂潮汐般寸寸上漲,稀疏的雪和燈碎鉆一樣散落在兩人中間。
過了很久,小孩子終于下定決心,舔了舔凍得發白的嘴唇:“大祭司先生。”
“嗯?!?/p>
和安巖猜測得相反,迦隱不僅不反對這個聽起來不夠尊卑有別的稱呼,還挺享受。
“被選中的是我?!背┨鹗郑渥酉禄冻鍪滞螅竟饣钠つw烙著一團模糊的紅痕,這是每個參與遴選儀式的孩子都會留下的刻印,需要一周左右才能消散,“我看見了,印記上寫的是我的名字?!?/p>
從來沒干過壞事的小家伙講出這話時心里有些打鼓:應該……不完全算是撒謊吧?